昭陽殿。
淑妃看着四仰八叉躺在貴妃椅上的二皇子,氣不打一處來。聽說皇上大怒,緊急召見二皇子,她心裡就有種不好的預感,便差人去打聽出了什麼事。不打聽還好,這一打聽才知道她這兒子都幹了什麼好事。
“你給我滾起來!”淑妃塗着大紅丹蔻的手指着二皇子一頓呵斥,“你是不是傻啊,這事也敢做!”
淑妃恨鐵不成鋼,秀眉緊緊擰在一起:“我怎麼會生出你這麼蠢的兒子,真是其氣死我了。”
二皇子不以為然道:“母妃,這又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是,我是不應該去做,可是父皇并沒責罰我,隻是讓我禁足反思罷了。這回他都沒幫着謝晏,反而護着我。”二皇子還有點驕傲。
淑妃:“那又怎樣?你知不知道這事要是被太子知道了,再聯合言官彈劾,可有你苦頭吃的。”
“怕什麼,父皇說了這事不能傳出去,太子敢到處說嗎。”二皇子捏起一顆葡萄塞進嘴裡,“哎呀母妃,您呢就别擔心了,沒事的。”
這麼一說,淑妃便放下心來,戳了戳二皇子的額頭:“不是我說你,怎麼那種來曆不明的人的話也敢聽,這下好了,平白惹一身騷。還好陛下瞞了下來,隻是,這季明懷就不中用了,咱們好不容易在太子的地盤插了個人,這下算是沒了。”
二皇子笑笑:“又一個季明懷就又第二個。行了,不說這事了,反正這段時間我就在母妃這待着哪也不去。”
淑妃徹底放下心,語氣也緩和了些:“餓不餓,我讓人給你做點吃的。”淑妃捧着二皇子下颌線都看不太見的臉,“瞧這小臉,都瘦了,碧雲,快去給咱們二殿下炖點人參補補。”
***
大理寺。
宋暄正想着怎麼在不暴露自己的情況下去問季明懷有關他爹的事,就瞧見謝晏回來了。
宋暄見他臉色陰沉,就知在宮裡發生了不愉快,正猶豫要努要去問一問。
謝晏忽然擡眸與他視線對視上,腳步一轉,朝他走來。
宋暄一愣,旋即起身。
“侯爺,陛下怎麼說?”
謝晏未答,與宋暄錯身而過。宋暄微愣,看着謝晏的背影,擡步追了上去。
餘光看着跟在身後的小尾巴,謝晏心情有些複雜。他不是故意不理宋暄,隻是看到他那雙清澈的眼眸,不知道要如何告訴他。不知道為什麼,他并不想看見那雙漂亮的眼睛因為官場黑暗而變得黯淡。
或許連宋暄自己都沒發現,他的眼裡透露出一絲不解和委屈。謝晏忽然于心不忍了。
“你……”
宋暄登時兩眼一亮,謝晏忽地一頓。輕咳一聲掩飾尴尬,接着道:“那個……季明懷那邊沒什麼事吧?”
“沒有啊,我派人看着呢。”宋暄覺得謝晏有些奇怪,試探道:“侯爺,是不是出事了?”
謝晏歎于他的敏銳,終于無奈笑了聲:“有時候我真希望你沒這麼聰明。你猜得每錯,的确出了點狀況。”
宋暄不禁蹙眉,連忙追問:“不會是二——”
謝晏伸出食指抵住他的唇,低聲道:“别在這說,跟我來。”
宋暄點頭,跟着謝晏來到一間内室。
“這個案子結束了,主使乃戶部侍郎季明懷。”
謝晏一句話如同驚雷,陡然炸在宋暄心頭。宋暄瞬間怔住:“為什麼?!”
“一切線索都說明假銀案主使另有其人,那個腰牌不是就說明二皇子也參與其中嗎?為什麼突然就要結案?”宋暄語氣激動,“侯爺,不應該是這樣的!”
謝晏扶額。他就知道會是這樣,早在翰林院他就見過宋暄剛硬的一面。微微歎氣道:“阿暄,我也同你一樣,不願讓真正的兇手逍遙法外。但二皇子不一樣。”
“哪裡不一樣!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就算他是皇子,也應該為自己做的事付出代價!”宋暄眼眶似乎有些發紅,定定看着他,“侯爺,我原以為你和他們是不一樣的。”
謝晏深深閉了閉眼,宋暄最後這句話仿佛刺到他心裡。
“我有什麼不一樣的?”謝晏聲音忽地變得冷厲,猛地靠近,“你也來京城有段時間了,沒聽過我的名号嗎?陛下要袒護二皇子,我能怎麼辦。”
兩人之間的距離猝不及防變得極近,宋暄怔怔盯着近在咫尺的眼睛。謝晏那雙漆黑的眸子翻湧着他看不懂的情緒,仿佛極深的漩渦,要将人吸進去。
半晌,宋暄喃喃道:“……不一樣的。”
刹那間,謝晏因情緒激動而泛紅的眼尾蓦地退散。
下一刻,謝晏後撤一步。
“阿暄,這事你就不要管了,有時候真相往往是最難接受的。”
宋暄垂下眼,整顆心仿佛被緊緊拽住,胸口生悶。他明白了,無論他怎麼堅持,結果都不會改變。
謝晏看着他這個樣子,莫名有些心疼。垂在身側的手動了下,擡手試圖安慰,才動了一個極小的弧度,又蓦地放下。
“所以,當真是二皇子。”宋暄突然道。
謝晏沒說話,宋暄啞然:“我知道了。什麼時候?”季明懷難逃一死,他還沒有問清楚當年的事,還沒确定季明懷與他爹爹的死有沒有關系。
謝晏撇開眼:“不知道,但我猜就是最近了。陛下已經親自派人看押季明懷,任何人不得接近。并且,将此案交由張大人。”
宋暄:“張大人?”
謝晏點頭:“對,從今天起,你我都不能再經手此案了。”說罷,終于擡起手在宋暄頭頂輕輕拍了下,“别想了,我得叮囑你幾句,二皇子的事莫要透露給旁人,也别去找張大人。伸張正義的前提是先保護好自己。聽話,别急于一時。”
“等自身強大了,才有能力去做想做的事。”
最後一句話謝晏聲音很輕,仿佛也在告誡自己。
說罷,謝晏先行離開。
宋暄心裡裝着事,完全平靜不下來。一個人徘徊了許久,還是決定再去見見季明懷。
剛走到牢房,“呲”的一聲,兩柄劍橫在眼前。
“陛下有旨,任何人不得靠近。”
看來這就是皇上的禁衛。
“這位大人,我是負責此案的寺丞,有事需要再問季明懷,麻煩通融一下,隻消半個時辰即可。”
禁衛面無表情,不為所動道:“除了張禹張大人,任何人不得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