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紅壓着自己狂跳不止的心髒。
咚咚的心跳聲如雷貫耳,但她看上去卻委屈極了。
“你這麼兇做什麼?”丹紅眼眶微紅,“我就是怕你怪我,才沒告訴你不小心将豆子撒了的事情,你瞧,你果然要怪我。可我又不想吃這些落地的豆子,那地上多髒,淨是鳥糞……”
柯察狐疑地看着她,又被她毫無破綻的反應動搖了。
哪怕是闆上釘釘的事實擺在面前,面對丹紅無辜的神情,恐怕也會叫人晃神,懷疑裡邊另有隐情。
他遲疑着問:“你沒有沿途留下标記?”
丹紅立馬瞪大雙眼:“留标記?我留标記做什麼?”
随後她又像是反應過來什麼,氣憤地說:“莫非你懷疑我引來追兵?這荒山野嶺的,我想引來追兵那不是癡人說夢嗎?我怎麼會做這種蠢事!”
緊接着,丹紅趁熱打鐵,倒打一耙道:“我看你是根本不信我,恨不得拿根鎖鍊将我牢牢捆住!可我……可我……”
她說着扭過頭去,眼中含淚,像是有什麼為難的話不能出口。
柯察的懷疑頓時被丹紅的質問消去七七八八。
他的語氣緩和許多,正向丹紅走去,并伸出手說着安慰的話語。
突然,柯察的腳步一頓,偏頭往東邊望去。
他的神情幾乎藏不住心事。
即便丹紅尚且沒有發現出了什麼意外,但也從柯察的表情變化中意識到發生了一些不利的事情。
在對方反應過來前,丹紅當機立斷。
她從衣擺下抽出匕首,砍向柯察的手臂,并迅速轉身往那群中原俘虜所在跑去。
過來的路上,丹紅已經留意過那些鞑子休息地方的分布,這也是她每次休息時都最先留意的細節,是以她現在幾乎是避着人群暢通無阻。
很快,她也聽見了。
——馬蹄聲。
追兵到了!
丹紅嘴角上揚,握着匕首的掌心緊張又興奮地泌出一層薄汗。
這把匕首還是柯察的。
在他中午為丹紅看似困倦的依靠沾沾自喜時,丹紅已經悄然解下他腰間的匕首,藏到自己寬厚的冬衣衣擺下。
他到現在都沒發現。
剛才那一刀,丹紅知道沒有劈中,刀刃劃過皮膚和落空的感覺截然不同。
不過丹紅揮刀也隻是為了逼退柯察。
她尋到姚黃時,對方正費勁把那位李公子推上糧車,她瞧見丹紅來了,眼中頓時迸發出灼人的光彩。
“先躲起來。”丹紅說,“刀劍無眼,小心些,不要受傷了。”
自稱李大的公子剛剛蘇醒,幾乎沒有什麼行動能力,簡直是個拖後腿的累贅,叫姚黃好不幸苦地護持,這樣難堪的情狀下,他看向姚黃的眼神中滿是愧疚。
丹紅心裡飛速閃過一個念頭。
不過當務之急是保命,她将這個念頭壓下,轉而去鼓舞那些俘虜們奮起反抗。
現在是越亂越好。
隻是不等丹紅找機會躲到安全的地方,身後便傳來一陣氣勢洶洶地怒吼。
柯察追過來了。
這小子顯然不打算放過她,不顧火燒眉毛的追兵,竟向她的方向追過來,似要不死不休。
丹紅聽到了破空聲。
淩厲,帶着血腥味的風,但卻在逼近她的時候突然一頓。
也叫丹紅抓住機會側身躲避。
她可遠比某些優柔寡斷的家夥更加心狠,躲過彎刀的劈砍後反手就用匕首劃向對方的喉嚨。
生死之間,柯察總算清醒過來。
他提刀一挑,刀背頂開匕首,幾乎是用無盡的憤懑将全身的力氣都傾瀉在這一擊上。
“咣——”
匕首險些落地。
丹紅知道敵不過對方,并不戀戰,重新握緊匕首的瞬間拔腿就跑。
可恨身後那家夥窮追不舍。
丹紅心髒瘋狂泵出血液,攪和着急促呼吸帶進來的氣體,穿過每一寸流淌血液的經脈,先是最柔軟脆弱的肺,緊接着四肢、腰背,都發出不堪重負的細密疼痛。
她知道柯察很快就會追上自己。
但她絕不能停下。
伴随着距離的拉近,柯察的憤怒逐漸糾纏成陰暗的、瘋狂的念頭。
抓住她、鎖住她……
讓她知道背叛的下場,讓她那張巧舌如簧的嘴再也不會吐出攝人心魄的話,隻能發出無助的啜泣聲。
駿馬發出的長嘯聲在耳邊炸開。
天色已晚,丹紅又疲于奔命早早處于崩潰的邊緣,眼前的場景具是重影。
她隻隐隐綽綽看到一個高大的身影撲過來,将她牢牢護在懷中。
兵戈相交的刺耳聲音響起。
丹紅攥緊掌下的粗布衣裳,鼻尖嗅到的氣味其實并不怎麼熟悉,不是那種幹淨到落過雪似的空茫,相反,還因連日的追逐帶着嗆人的灰塵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