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上都将這視作件大好事,覺得王家一定會受到褒獎,嬸子現在就當着劉珠的面大肆誇贊丹紅。
隻是王槊與劉珠的神情卻不見得多麼喜悅。
相反,母子二人如出一轍的皺眉垂眼,像在憂慮着什麼。
嬸子沒瞧見門外的王槊,單瞧劉珠的神情,當她還是嫌棄那個不知從哪兒回來的媳婦。
村上的消息總是傳得那樣瘋,因丹紅突然冒出來、成婚吃酒時劉珠沒有露面,所有人便覺得劉珠肯定是對來曆不明的新媳婦不滿。
嬸子正打算勸她兩句,卻被走進來的王槊打斷。
他恭恭敬敬向嬸子道謝,又言簡意赅的表示想單獨和母親說會兒話,請她回避。
嬸子隻當他也想趁這個機會勸母親接受新媳婦,便樂呵呵離開。
人剛走,劉珠便拉住王槊,滿肚子惶然的疑問嘟嘟嘟往外冒。
“全雲城人都知道丹紅了?連知府老爺都關注着?”
“他們來找咱們了沒?”
“丹紅從前、從前那些經曆,沒什麼要命的把柄吧?”
“還有、還有範家……”
劉珠人老心卻不糊塗,許多事看在眼裡心中都有數,不過是平時不顯山不露水罷了。
剛剛聽嬸子好一通張揚的稱贊,隻覺得丹紅的所作所為即将要捅到皇帝老子跟前,在那些手眼通天的大人物面前,小小雁村裡發生的事情,還能瞞得過去?
單是聽着,劉珠便止不住膽戰心驚,好幾次想打斷嬸子的話,又恐自己的反應惹人懷疑。
好容易熬到王槊回來,什麼也顧不上,隻想問個安心。
——這其實也是王槊一直在擔心的。
當時押送顧府奴仆的人,隻有一個卓懷英因獲罪留在北州,且他已經知道丹紅隐藏在此。
這些事,除了王槊與丹紅,知道最清楚的就是他。
可惜這段時間卓懷英一直跟着邊軍行事,王槊想做些事始終放不開手腳。
他倒是沒和丹紅商議過這個念頭,一來這件事有些冒險,王槊不想丹紅牽涉其中;二來……
因為對丹紅情緒的敏銳把握,王槊近乎笃定她不想對卓懷英動手。
王槊懷揣着講不清道不明的心緒,一直回避和丹紅商量。
而面對母親,王槊更不可能透露那些涉及生死的事情,于是他思索片刻,編造了一串合情合理的話術安撫劉珠。
劉珠依舊皺着眉,看不出信了幾分。
抑或是一分不信。
隻是她如今步履蹒跚,就是在心頭塞再多的憂慮,也是無濟于事。
所以最後她咽下翻來覆去的話,朝王槊點點頭,詢問幾句丹紅如今的傷勢,又嘟囔了聲“造孽”,也不知是對哪件事說的,轉身回了房。
王槊去廚房準備今日的飯菜。
他帶上另打包好的一份,趕出牛車,扭頭沖劉珠打了聲招呼,便往雲城去。
未到門口,便瞧見錢月那間鋪子外邊裡三層外三層圍着不少人。
王槊眉頭一跳,将牛車拴在巷子裡,觀察着這些人,見他們有說有笑,不像是什麼壞事,猶不敢輕易放心,依舊繞着人群往鋪子去。
忽然他耳尖捕捉到幾聲細微的“是他吧?”“是他!”,緊接着有幾人向他圍來。
王槊腳下一頓,瞬間緊繃。
不過他一貫冷着臉,倒瞧不出神情的變化。
那些人還樂呵呵向他道喜:“王兄弟,恭喜啊!沒想到你的媳婦竟是官家小姐,而今立了大功,連知府老爺都親自登門拜訪,聽說還要送一份大禮給你們。”
“知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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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禮物就不必了。”丹紅微笑着面對老好人般的北州知府。
即便是北州這塊亂地的地方長官,那也是堂堂四品官員,這會兒卻跟隔壁街的老大爺似的和藹可親。
他跟給串門親戚塞禮物般,堅持要給丹紅嘉獎。
丹紅便道:“本也是我該做的,大人若一定要嘉獎我,那就請以州府的名義,将這筆财物交到因外亂流離失所的百姓手裡。”
她說完這話,抿了抿唇。
顯然是意識到自己這段話不大合适,像在說官府不作為似的,容易得罪人,隻是這知府始終要塞錢給她,搞得她心煩意亂。
于丹紅而言,财物并不是最重要的。
她這話都是明示知府了,她需要的更多的是“名”,師出有名。
可知府還堅持道:“百姓安置本是州府應當的責任,這筆錢是嘉獎夫人有勇有謀的,請夫人一定要收下。”
倒是把丹紅話裡尖銳的歧義圓滑過去,卻還是沒給丹紅最想要的東西。
丹紅有些惱,心裡破罐子破摔地想:收下拉倒吧。
隻是她目光一轉,瞧見一旁局促侍候在側的錢月,忖度着:既如此,不如幫一把。
于是她便對知府道:“好吧,那請大人為我的朋友尋一處好地段出租的鋪子,為我解叨擾她養傷的虧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