搶話可不分你來我往。
“國律、州律,哪一條允許了公子可以無故囚禁安分守己的尋常百姓?”丹紅這話出口,劍拔弩張的氛圍就一下子蹦到明面上,她還咄咄相逼,緊跟着另有所指般加了句,“縱是王子犯法亦與庶民同罪,公子你說呢?”
姚黃愣愣的,在二人之間來回瞧着。
雖然覺得在李公子家中的生活遠稱不上“囚禁”,可丹紅的話又讓她覺得十分在理,便情不自禁往丹紅身邊靠,一副要他給個說法的模樣。
李公子瞧得頭疼。
不過說來也是,一朝一夕的情分怎麼比得上十幾年朝夕相處?
大抵是姚黃的态度十分影響他的發揮,李公子頓了頓,對姚黃溫和地說道:“不知錢夫人去了哪裡,可否請姚黃姑娘尋她過來,某為她準備一份薄禮,希望交到她手中。”
姚黃忽視了旁邊山一樣堵在那兒的王槊,而是扭頭看向丹紅,眉眼裡滿是擔憂。
——生怕李公子欺負了卧病在床的丹紅。
丹紅卻擔心起姚黃。
要她看他們二人吵起來,夾在中間實在兩難。
她便和李公子難得達成一緻,笑着支走姚黃:“順便幫我瞧瞧爐上的藥煎好沒有。”
丹紅的話顯然比李公子的話管用。
雖然姚黃依舊有點猶豫,但還是一步三回頭的出去了。
見姚黃走遠,丹紅才轉向李公子,卻并沒有繼續吵前邊的話,而是問:“冒昧地問一句,公子可是懷字輩的?”
李公子并不奇怪丹紅能猜到一點兒。
他微笑颔首。
丹紅抿了抿唇,想起他曾自我介紹“李大”,深吸了一口氣,再問:“家中長子?”
“然。”
他倒是沒想到,丹紅居然能這麼淡定地問出這些問題。
實則丹紅一點兒都不淡定。
李為國姓,本朝皇子為懷字輩,這位李公子是長子,那就隻能是……
在某個瞬間,她甚至生出“要不算了吧”的念頭。
但凡坐在她面前的是任何一位王子皇孫,她都敢據理力争一下,可偏偏是當朝太子李懷瑾。
未來的江山之主。
她拿什麼争?
說來也怪,太子不好好在莫都跟那群官員争論國策,跑邊城來坐什麼?還喬裝改扮成商隊公子,差點折鞑子手裡。
丹紅心裡一跳,忽然想到什麼。
隻是這并非當前該談論的話,就算她問出口也不會得到回複,丹紅遂将某種猜測壓下去,繼續思考該怎麼從李懷瑾那争回姚黃。
李懷瑾稱呼她與姚黃“姑娘”,稱錢月則是“夫人”,可見這些日子他早已将她們的底細查清楚。
所以他知道丹紅的當務之急是什麼。
丹紅嘗試着忽略二人地位間的天差地别,冷着聲音問:“所以,公子才能坦然囚困姚黃?”
李懷瑾反問:“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又何言囚禁與否呢?”
“話雖如此,為君者猶不得操控人心,況公子乎?”丹紅目光微沉,頗為淩厲地盯着李懷瑾。
李懷瑾避重就輕:“不知哪裡得罪了丹姑娘,對某敵意如此之重。”
“罪臣之女,何談敵意?”丹紅皺眉,“不過是怕齊大非偶,勞燕分飛。”
李懷瑾輕笑一聲:“竟不知丹姑娘年紀輕輕,卻有孟母之德。”
丹紅還是棋差一招,想了半天竟找不出什麼好反唇相譏的話,倒是憋了自己一肚子火。
就說這種人是最讨厭的吧!
丹紅正想着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的話術,忽然嗅到一股橘子味。
橘瓣遞到她嘴邊,為她潤潤喉。
“長姐如母,”身邊的王槊在她咀嚼的時候開口,在說下一句話之前停頓了下,不易察覺的看了眼丹紅。
“紅紅與姚黃姑娘同氣連枝,非旁人可置喙。”
丹紅瞧出王槊這一眼有幾分“未經許可”的抱歉意思,但隻當是他為擅自開口,沒想到等他出聲,才知道歉疚從哪來。
這聲“紅紅”喚得她渾身雞皮疙瘩往下掉。
記憶裡上次被人喚作“紅紅”,大概還是她總角之時,誰喚過、怎麼喚的,她都已經記不清了。
不過王槊這番話居然對李懷瑾有奇效。
他的氣焰瞬間被打壓下來。
果然還是有共同心境的人更能了解對方的弱點。
丹紅在心裡多琢磨琢磨,就明白過來這番話究竟戳在了哪個痛點上。
她情難自已地看向王槊。
王槊彎着嘴角看她,眼中卻依舊平靜。
丹紅瞧見過,他真正開心時,眼裡是燦爛的星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