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哪兒?”
王槊急促喘息着,繃緊的聲音也讓這個反問聽起來如同不滿的質問。
盡管知道這并不是王槊的本意。
他現在咬着自己的衣擺,即便他這皮囊其它地方多麼皮糙肉厚,唇角總是柔軟細嫩的,粗糙的布料在那兒磨出一道紅痕,吐出的氣都被這玩意攔一道,斷斷續續。
王槊根本無法控制自己的音調,每一個字都是竭盡全力從嗓子眼裡逼出來的。
但丹紅還是不滿于他的語氣。
指尖重重向下,尖銳的指甲毫不留情地劃過,讓王槊猝不及防發出一聲近似哀嚎的低吟,緊咬的牙關失守,浸濕的衣角從他下颚滑過,留下一道屬于他自己的水痕。
丹紅自知這股不滿,還夾雜着别的什麼。
不僅僅源于王槊,更是丹紅由心底蔓延出的無力。
世道如此,無權無勢,到哪兒不是這樣的日子……
這樣的日子、這樣的日子。
一個王槊,值得她沉在這樣的日子裡嗎?
丹紅回答不上來,她垂下眸,看着沒有力道掀着而緩緩滑落歸位的衣擺,慢慢收手:“算了,當我沒說。”
王槊應該能意識到些不對。
但現在的他隻想握住丹紅的手,不讓她離開。
碾壓、徘徊、橫掃、傾軋。
丹紅試着抽回手,居然沒能扯得動。
在這瞬間,王槊似乎終于顯露出一些肉食者的本性,神情卻如此局促緊張,可憐巴巴像哀求一樣抓着不放。
陽光變得有些刺眼。
空氣似乎也粘稠起來。
丹紅背後是窗台,窗子隻留了一條縫,窗框抵着她,叫她産生些前後夾擊的危機感。
她見掙不脫,幹脆擰住這層薄薄的皮,指尖一彎,扣進去,麥色的皮膚上立刻浮現出一道月牙樣的痕迹。
沒破皮,但是挂着鮮豔的紅,一副脆弱到随時要吐出血絲來的模樣。
但它還是繃着,不肯放軟,情願撐破了自己。
而王槊吃痛,口中溢出一道顫音,又因他沙啞的聲線,像粗紙在丹紅耳邊磨砺。
是酥麻的疼。
陽光獨有的暖烘烘的味道,被一種奇怪的、糜爛般的氣味取代。
丹紅的目光一瞥,瞧見粗布上洇出的深色,後知後覺到這股陌生的氣味源自何處。
她訝然開口:“我沒碰……”
王槊瞧起來比丹紅還要驚訝,懊喪又拘謹,慌亂地松開丹紅,似乎也沒想到自己居然會……
那雙一向神采奕奕的眼睛這會兒低垂着,一副要低到鞋底的樣子。
丹紅卻瞧見,随着他認錯樣的低頭,一滴汗從鬓角震落,越過已經微幹的水痕,順着分明的下颌線滑下去,繞着局促滾動的喉結,沒入起了毛邊的衣領裡。
她忽然覺得,掀起下邊沒有扯開上邊好看。
丹紅的行動力一向驚人,重獲自由的手在王槊尚且充滿負罪感的時候,就伸向他浸着汗珠的衣領。
“王槊!”
外邊傳來劉珠的叫喊:“來送送你表弟!”
王槊猛地一擡頭,丹紅也迅速收回手。
他慌裡慌張地伸手撥下窗戶,“咚”一聲砸下來,唯一的光線被截斷,黑暗瞬間包裹上來,讓惱人的熱意糾纏上來。
“就、就來。”王槊磕磕絆絆地沖外邊嚷。
梗着千言萬語的喉嚨差點破音。
他手忙腳亂地整理丹紅的衣物。
瞧得丹紅很是莫名。
他自個兒的衣擺還濕着一大塊,黏黏糊糊歪斜在腰側,隐約露出勁瘦的腰身——在這兒替衣冠楚楚的丹紅收拾什麼?
眼見着他将自己濡濕的衣擺沖褲腰裡一塞就往外走,丹紅終于忍不住喚他。
“等等,換條褲子。”
王槊這才想起自己驚慌下忘記了什麼。
剛走到門檻邊的腳忙不疊縮回來,在屋子裡急得打轉,像是在找自己的衣物,又不敢亂翻東西,怕開罪了丹紅。
搞得頭前十幾年這屋不是他睡得一樣生疏。
丹紅瞧他仿佛被親娘一聲喊吓跑了腦子的模樣,沒忍住輕笑一聲。
他這回倒耳聰目明,立刻回身盯着丹紅,似在打量她這聲笑裡有多少喜惡。
丹紅沒去細想他這一眼。
她已然是大發慈悲,越過王槊打衣箱底下抽出一條褲子丢給他,又背過身去,聽到身後沉默的“悉悉索索”聲,打趣道:“連自個兒的褲子都不知道放哪兒了?”
王槊沒回話,也是在丹紅意料之中。
估摸他現在隻恨不得找根繩子把自己吊死在房梁上——還得是換完褲子再吊。
“悉悉索索”聲停了。
丹紅又等了幾息,正準備轉身,就聽見房門被輕手輕腳地推開、阖上。
轉過身後,昏暗的屋裡就剩下她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