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得還挺快。
她環視一圈,沒瞧見王槊換下的褲子——這個記得帶走,總算還剩下點腦子。
劉珠奇怪地看着王槊。
不明白這人今天怎麼來得這樣遲。
思來想去,也隻能當他實在對外祖家的人沒什麼感情,才從雷厲風行的模樣變得拖拖拉拉。
她絕不會想到會是一條褲子拖累了王槊的腳步。
這時王槊闆着張臉,手上捏着團起來的布包,背手站在門口按劉珠吩咐的目送劉三離開。
看着不怎麼好客。
兇巴巴要攆人走的樣子。
不過王槊現在确實巴不得劉三趕緊滾,他捏着卷起來的褲子,手心已經泌出一層熱汗,濕漉漉的,好像褲子裡包着的東西浸出來似的,更讓他芒刺在背。
身後又傳來推門聲。
是丹紅出來了。
王槊的手頓時一緊,像隻露屁股的孔雀,攥着布包不知道該不該轉身,隻覺得前有狼後有虎,手上的東西無論如何都藏不住,用力到恨不得“掐死”這條褲子,讓它永遠消失在世界上。
好在,身後是丹紅與劉珠說說笑笑走進堂屋的聲音。
身前的劉三也已經不見蹤影。
一道無聲的令在王槊腦子裡下達,幾乎就是眨眼的工夫,長手長腳的家夥已經蹿進自己屋裡,将褲子丢進櫃子裡。
櫃門還沒關嚴實呢,王槊又後知後覺的惡心,忙不疊将東西拿出來。
接着打了個轉,黑影“嗖”一下沖進廚房,把東西丢進竈台裡,火折子一點,劈裡啪啦地燃燒着,他才終于塵埃落定地松了口氣。
“這個點兒,燒什麼呢?”
劉珠站廚房門口嘟嘟囔囔,她眼神不行後,嗅覺倒是靈敏不少。
現在不是飯點——不然她還得留劉三吃頓飯。
王槊正要搪塞回去,後邊的丹紅已然笑吟吟道:“給我蒸個雞蛋,别加豬油,膩。”
劉珠瞅了她一眼,隻當是她作妖,嘀嘀咕咕兩聲便回屋去。
倚在自個兒房門邊的丹紅又似笑非笑地睇了他一眼。
約兩刻鐘,王槊便端來熱騰騰的蒸蛋羹,沒放豬油,不過上邊撒了一層蝦米,粉嫩嫩的水潤,瞧一眼鮮味便從鼻腔鑽到心口。
就連蒸雞蛋這樣的小菜,王槊都做得極好。
光滑的橙色,像鏡面一樣,不見一丁點兒氣泡,用料紮實,一勺挖下去,比那些用牛奶、蜂蜜精心制作的點心還要嫩滑。
更别提每一次的鹹淡于丹紅而言都是恰到好處。
原本丹紅覺得自己并不挑食。
吃了這麼些天王槊做得菜,丹紅隻覺得從前哪怕是得主子賞識吃到的山珍海味,都不過一個“湊合”。
想來也是。
那些食物是合主子的口味,而今這些佳肴卻專是逢迎她的。
丹紅三心二意地舀着蛋羹吃。
溫度剛剛好,應該是出鍋後過了冷水。
很用心。
但丹紅這會兒卻在想:太用心了,要走得早些走,晚些恐怕更難走。
她對上王槊亮晶晶的眼睛,依舊笑着:“真好吃,也不知離了你還有誰能給我做這樣合胃口的吃食。”
王槊唇抿了下,眉眼因喜悅舒展。
謂傷筋動骨一百天,丹紅雖拆了夾闆,但身上的傷還有得将養。
日子就這樣平常地過着。
氣溫一天天加着,收起厚實的冬衣,将單衣拿出來拾掇拾掇。
家裡也就老太太的衣裳需要準備。
王槊是一年到頭就幾件單衣疊着穿,丹紅更是初來乍到,衣裳都是新制的,幹幹淨淨。
這舒坦日子裡,唯一美中不足的,大約便是劉三時不時來家裡做客。
來看他的姑婆,卻不帶任何東西,還時不時從劉珠這兒拎走些,口中不住誇贊王槊有出息。
隻有嘴上功夫的谄媚。
劉珠惦記着從前母親在世時對自己的扶助,待娘家人這樣明顯的吸血便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左右不過是些小東西,就當是還當年的恩。
反正少不了丹紅一口吃的,丹紅無所謂。
王槊從不計較這些,隻不願和劉家人交往——他跟誰都不大交往,倒叫人看不出喜惡。
總歸相安無事。
約莫過了半個月,姚黃與錢月差人送了封信,将鋪子最近的情況詳細寫給她,雖說丹紅不要這鋪子的分成,但二人還是将她記作合夥人,事無巨細地告知,并暗中将她那份分紅存下。
信封裡還夾着一份小箋。
繪得精緻的醜。
大約是兩個制作者都不熟練搞這種風雅之事,依葫蘆畫瓢罷了。
小箋上的内容是邀請丹紅上巳節一道踏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