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一天，也就是孟清田剛進孟府沒多久，那小厮便又出來了。

身子夾在門縫裡探出半個腦袋，眼睛快要揚到天上去，“别在這兒待着了呗，人家孟姑娘尋着有錢親戚了，這會兒正親熱着呢，可沒工夫搭理你。”

天野本想再問些什麼，可一聽到這話，立馬臉紅耳熱起來。是啊，看看自己，身上裹着的皮襖像八百年沒洗過了，鞋上、褲腿上，滿滿的都是泥點子，這副形容，說是個讨飯的都不為過。孟姑娘從來沒有詳說過她的身世，可看這高門大戶，想必也絕不是普通人家，自己等在這兒，難不成還真的想讓人家請他進門好好謝上一番嗎？

想到這兒，他張了張嘴什麼都沒問就轉身離開了。他從一開始救她就隻是看她可憐，如今把她送回家了，兩個人就毫無瓜葛了，自己不能認不清時勢。

他離開巷子回到大街上，就這麼漫無目的地走啊走，始終都下不了決心離開。滿腹心事在落腳處坐了一夜，臨到天明了才覺出一些不對來。

孟姑娘跟他說了好多次要好好謝謝他，這些話他可以不放在心上，但是卻不應該懷疑孟姑娘的誠心。跟她相處這些日子，她是不可能騙他的。

所以，她怎麼可能會因為和家人團聚了就把他抛在腦後了呢？就算不用人家大肆宴請，親耳聽她說一聲自己回家了還是可以的吧？自己昨天怎麼能因為小厮的一句話就面紅耳赤了呢？真是小人行徑。

想通了這些，他歡歡喜喜跑到大街上為自己置辦了一身新的行頭，便往孟府去了。

再見總是要說的嘛，偷偷摸摸地就跑了，不是大丈夫所為。

然而，這一次，當他在大雨裡敲響大門說明來意之後卻被人一把推出了大門，“什麼孟府孟老爺！别來惹事！”

直到那時，他才意識到孟清田可能出事了。

大門闖不進，本想伺機跳牆進去，不多時卻來了一隊車馬，就那麼一輛輛停在門口，将一個個面無表情的女孩子吞進肚裡。

他盯着那一個個姑娘心都要提到嗓子眼了，卻沒看見孟清田。不自覺長舒一口氣，卻又不知道這究竟是好事還是壞事。

在大門外徘徊良久，最後還是決定跳牆進去一探究竟。隻可惜，下了一上午的雨，高聳的院牆又濕又滑，任他怎麼攀都跳不進去。

他到巷子裡搜羅可以墊腳的東西，突然聽見孟府大門口傳出沸沸揚揚的人聲，回頭去看時，卻是三個急匆匆的身影從裡面跑了出來，最後面一個又瘦又小卻跑得不顧一切，正是孟清田。

他下意識想向她跑去，視線一偏看到後面的追兵身攜強弓勁弩，而巷道筆直寬闊，幾無藏身之地。

四下裡張望，看到手邊的大水缸，不由心念一動。本來，他是想用它來墊腳的。

他把水缸推回發現它的地方，通往另一條巷子的拐角處，等待孟清田的到來。

他等着她，害怕她被箭矢射中，害怕她拐向别處，前面的兩個女孩卻身子一閃，拐進來了。

緊接着，孟清田也跑來了。

他搶出一步拉住她，把她帶入倒扣着的破水缸裡。

天光昏暗，呼吸凝滞，世界褪色消音。

“不要！”也不知過了多久，一個女孩尖叫起來，聲音凄厲嚎啕。

“阿西……”孟清田喃喃着，掙紮着要探頭張望。

“我們救不了她們的，”天野實話實說，他們人多勢衆、裝備精良，可他們呢，他們什麼都沒有。

“為什麼就不能讓她們逃走呢？”孟清田倚在天野懷裡，聲音近乎絕望，兩人視線相接時，一行清淚從她的眼角滑落。

“什麼第三個人？從來都是我們姐妹倆！識不識數啊你們？”阿西冷笑着，又突然痛号一聲。

兩人對視一眼，眼神中都是不忍。

“你待在這兒别動，我跑出去引開他們，兩位姑娘不一定能趁機跑掉。”天野說着要鑽出水缸，冷不防腰被人緊緊抱住了，熱氣滲過他的新衣服熏上他的背，弄得他癢癢的。他去拉她的手，她卻抓住他的手将他摟得更緊，“她們倆對他們還有用，他們不會殺了她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