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忠回去琢磨了半天,并沒有先去鄉裡,還是決定先帶領村民幹起來,來個先斬後奏。他思慮着,如果先去鄉裡,萬一被鄉領導給否了,那就失去主動權,沒法再幹了。
“鄉親們,毛主席他老人家講,自己動手,豐衣足食,以前咱們出夫挖水渠,今天咱們再來個出夫改河道。我知道鄉親們有怨言,但這紙廠是鄉裡,也是縣裡的大項目,咱們内地的小縣城能成個項目不容易,咱們呢,就不給政府添麻煩了。河對面是林子,咱就在林子那裡挖個河道,把這臭水引過去,繞過村裡這一段,大家有人出人,有錢出錢,把這事兒先辦了,遇到問題咱再慢慢想辦法。”仁忠在村民大會上發表了動員講話。
“好,幹,能拿得動鋤頭咱就幹,王進喜說過,人無壓力輕飄飄,井無壓力不噴油,年輕人出去了,咱就頂上,可勁兒幹,漁翁還能移山哩,咱這麼多人還怕啥!”老張頭幹巴着嘴唇說。
“張大爺,是愚公,哪是漁翁哩,他又不是釣魚的。”
“俺管他釣魚的,還是開荒的,反正就知道他是幹活的!”
村民們都哈哈笑了起來。這就是淳樸的農村人,雖然他們有些狹隘,有些鄙陋,但大多數還是心地善良的,在大是大非上能夠團結一心,在困難面前能夠積極樂觀,敢拼敢幹。
仁禮的養殖廠捐了五萬,租來一輛挖土機,村民們就跟着大幹起來,先從嶺上起頭開挖,都是本村的地,也沒有什麼好協調的,那個時候的土地規劃也不嚴,根本不需什麼審批手續。開工了兩個多星期,差不多挖了百十來米長,仁忠就跑到鄉裡彙報工作去了。
鄉長李茂田在辦公室裡坐着,秘書把仁忠帶了進來,簡單彙報了一下情況。要擱别的人早就被李茂田給罵一頓了,可仁忠畢竟是仁義的親哥,李茂田是萬萬不敢發火的,遞了一根煙,陪笑着說:“穆老哥啊,這都改革開放十幾年了,你這又搞起大生産來了,帶領群衆挖河道,這影響可不是很好啊,每個村都這樣那不亂套了麼。不過,既然你們已經開挖了,那鄉裡也不追究了,你們要多做好群衆工作,别出什麼亂子。至于經費嘛,鄉裡财政也很緊,經費補貼肯定是沒有的,雖然紙廠在咱們鄉,但交的稅大部分都給縣裡支走了。”
李茂田沉思了一刻又說:“要是縣裡的領導能給我們指示一下,那經費的問題其實也能通融一些,穆老哥也要去縣裡做做工作,畢竟有指示我們也就好辦事了嘛!”
李茂田的意思很明顯了,就是想讓仁義給他打個電話,欠他個人情,以後在晉職提拔上多照顧一下,畢竟仁義在縣裡是分管鄉鎮這一塊的領導。仁忠回去的路上,一直琢磨這事兒,又想起仁義的話,心想還是不給仁義添麻煩了,這李茂田看起來也不像個穩當厚實的人,萬一有個什麼問題還牽扯到仁義頭上。
仁忠騎着那輛十幾年的破自行車沒有回村,直接到了造紙廠,一看到晌午了,肚子餓得咕咕叫,正好到了仁達的包子鋪跟前,就要了兩個包子趕緊墊巴墊巴,吃完扔下一塊錢。
“仁忠哥,你這裡寒碜俺呢,倆包子俺管不起麼,你還給錢!”仁達說什麼也不肯收錢。
仁忠生着氣說:“你家裡擺宴席,俺肯定不出錢,你這在外面是做生意哩,規矩不能壞,一碼歸一碼,你不收俺錢,那村裡的人來吃你都不收錢麼?”說着,把那一塊錢死死地摁在案闆上。
仁達沒有再和他強争,知道他的犟脾氣,再争就挨熊了,“仁忠哥,大中午的你不在家吃飯,跑到紙廠來做啥哩!”
仁忠給他要了一杯水,咕咚喝了兩三口,“幹啥,還能幹啥,來化點緣,他紙廠排這麼多廢水,總得出點血吧!”
劉傳章接待了仁忠,還是客氣得很,不看僧面看佛面,答應給五萬塊錢,估計也是聽說養殖廠給了五萬,自己既不想多出,也不想少出,總得說得過去。仁忠也沒給他讨價還價,劉傳章強留他在廠裡吃飯,他也沒答應,就直接回村了。
方雲也聽說了村裡挖河道的事兒,她攢的錢也差不多了,正準備在城裡給方濤買套房子,看中了一處帶院子的紅瓦四合院,雖然破舊了一些,但翻新一下應該還是很不錯的。
仁忠回到家的時候,方雲已經在家裡等着了,仁忠驚喜地說:“方雲,你咋來了,趕緊坐,吃飯了沒有,讓你嬸兒給你下點雞蛋面條去!”
方雲趕緊笑着擺了擺手,“仁忠大爺,俺剛吃完,一點都不餓,不是聽說村裡要挖河道麼,就過來看看!”
“你看啥哩,工作這麼忙,再說村裡這麼多老少爺們兒,你瞎操什麼心,拉兩句呱就趕緊回去,村裡的事兒以後就别放心上,再說方濤也在上高中哩,難道還讓你們也出人挖河不成,你們管好自個兒就行,村裡還有俺這個支書呢!”
方雲眼睛有些濕潤了,“仁忠大爺,俺爹娘走得早,多虧了您和村裡鄰居,現在俺的條件也稍好了些,村裡有事兒俺怎麼能不出力呢,這是俺的一點心意,您就代表村裡收下吧!”說着,從包裡掏出五萬塊錢。
仁忠吃了一驚,趕緊把錢給擋了回去,“方雲唉,你有這個心,俺和村支委就知足哩,你一個女娃娃家掙錢有多難,俺難道不清楚哩,那受的委屈肯定比天大,你這也是血汗錢,俺怎麼有臉收得下哩!”
“仁忠支書,俺這是捐給村裡的,隻想為村裡做點事兒,這錢您知道就行,不要和村裡說是俺捐的,您要是不收,俺就給您跪下不起來!”方雲說着,還真準備給仁忠跪下來。
吓得仁忠趕緊把她扶住,無奈地說:“好,好,俺收下,俺代表村裡謝謝你,你這個閨女啊,凡事都為别人想,一點都不為自己想,以後還有好多苦頭吃哩!”一邊說着,一邊歎着氣。
有了這十五萬巨資,挖起河來就差不多了,仁旗也打招呼讓姚國伍的建築公司調來兩輛挖土機,象征性的隻收個工錢,幹了幾個月,就基本把河道挖成型了,村民們隻要再清理一下河床,加固下護坡就可以了。
經過又一次的出夫,村民們一起幹活,一起拉呱,仿佛又回到了從前,大家更加團結了,鄰裡關系也更加和睦起來,不再眼紅和嫉妒鄰裡的富有,而是從心底裡送上真誠的祝福,畢竟遠親不如近鄰,鄰居好了,發達了,就算借個應急錢不也是方便的麼!連搬到城裡的胡紅銀和寶妹都趕回來給大家送了百來斤的豬頭肉,這份對家鄉的眷戀已經深深地紮根在每個人的心底。
但也有例外,就比如杜長富一家,方臣不用說,天天打媳婦,懶得出了名,屋頂漏了水也不管不問,就知道打牌賒賬。長富和大兒媳婦也是出工不出力,隻在工地上混飯吃,打馬虎眼,以前還有幾個臭味相投的和他們鬼混,現在村民們沒有一個人願意搭理他們一家。
也是在這段時間,方君從東北趕回來了,打了十幾年的工,身體有些毛病,腿腳抖得厲害,打算回家來檢查一下,也好好休養一段時間。
陳金蓮指着他的鼻子罵:“就你個沒用的嬌貴,人家在外面打工都沒個熊事,你這裡疼那裡疼的,看人家長湖,月月寄大把的錢回來,你看看咱家裡,都揭不開鍋了,回來幹嗎,等我們養你麼!”
罵完後,把一床髒不拉幾的被子扔到堆雜物的西偏屋,裡面老鼠亂竄,“以後你就睡這裡邊兒!”
金蓮再罵,方君也不敢回嘴,強忍着。他好幾年沒嘗過鮮了,一把拉住金蓮的胳膊,緊緊地鉗住她,扒開******,不斷地用******面磨蹭着她的******,兩隻手死死地抓住******,不斷地******,嘴裡哼哼唧唧的,像發了羊痫風一樣。
金蓮一腳踹開他,兩手狠狠地撲打着自己*****************,嘲笑地說:“瞧你那個沒用的熊樣兒,結婚後就沒辦成幾回真事兒,跟了你也算倒了八輩子黴了!”
晚上,一家人吃完飯,長富也罵罵咧咧的,“吃完也不知道去刷鍋刷碗,我和金蓮在工地幹了一天活了,累得要命,你回來就知道吃吃吃!”
方君收拾完後,回到偏屋裡睡覺,半夜裡聽見金蓮屋裡有音兒,就悄悄爬起來,在她窗戶前支棱着耳朵聽。
金蓮正在******,壓在……的正是長富,“爹,你使點勁兒,就像刨地那樣,狠狠地使勁兒!”
長富咬着牙,邊******邊叫:“俺不信弄******兒!”
聽得方君心裡又氣又癢。天亮了,方君就在院子裡不斷地撒潑打滾,使勁呼自己巴掌,打得嘴裡鼻子都是血。
他癱瘓的大兒子坐在小木車子傻呵呵地笑:“爹,你打得不響,你得使勁呼,呱呱地呼!”
“大猛兒,滾你娘逼的,連你個傻子也笑話俺,俺不是你爹,你爹是狗雜種,你這個殘廢就是報應!俺那個狗日的爹殺了俺娘,你娘有一天也得被你爹殺了,咱倆都是傻子,誰也别看不起誰,都沒得媳婦,都是爛狗子命!”方君伸出手想打他一巴掌,想了想又抽了回來。
長富和金蓮去工地幹活去了,也沒人理他,随便他在那裡打自己。看着他倆走遠了,方君也住了手,自言自語說:“你們看不見,我還不打哩,以為我真是傻子啊!”方君每天都打自己巴掌,村裡人都以為他瘋了,但也沒人管沒人問,一個沒有存在感的人誰會在意他。
一個下大雨的晚上,長富和金蓮在屋裡厮混,…………………………………………………………………………………………………………。
第二天,長富硬挺挺地躺在床上,死了!方君把他爹砸死了,仁忠帶着村裡的人過來查看,方君站在院子裡,渾身是泥,一直撲騰着笑。
“唉,這叫什麼事兒啊!”仁忠帶着一群人看着,歎了一口氣說。
瘋子殺人,還是自己家的人,這警也不用報了,直接拉到火化廠,回來發喪。方臣不出一分錢,他說他爹不是他砸死的,他也沒錢,誰砸的誰出。其實也怪不得他不出,他一分錢沒有,堂屋頂都成窗戶了,白天可以看太陽,晚上可以看星星,老婆也被他揍跑了,就剩下他自己成天躲在像狗洞一樣的家裡。
金蓮自然也不肯出,兩家就耗在那裡,喪也不發,骨灰盒就擺院子裡,也沒人管,後來被方君笑着一腳給踢翻了。
仁忠實在看不下去了,從村裡支出來五百塊錢,找張老五來問事兒,酒席不辦,但唢呐隊總要請一下的,順便買了兩個花圈,反正不是親戚鄰裡送的,挽聯也不用寫了。
簡簡單單,寒寒碜碜,半天就把喪發完了,隻可惜長富臨死前連張照片都沒留下,靈堂上光不溜秋的,隻有剩了半盒的骨灰。
說來也奇怪,自從長富死了,方君的病竟慢慢地好了起來,看孩子,下地幹活都不成問題。金蓮雖然也偶爾罵罵他,但聲音明顯小了很多,不敢再招惹他了,怕他哪天也發瘋把自個砸死了。
方雲給村裡捐了五萬塊錢後,買房的事兒就泡湯了。曹福雲看在眼裡,急在心裡,就讓志剛悄悄地把那處四合院買了下來,寫了方濤的名字。
中秋節的時候,曹福雲把志剛和方雲叫到一起,說:“我年紀大了,也不打算管公司的事兒了,以後業務上的事兒交給方雲,生産上的事兒交給志剛,方雲當董事長,這個事兒就這樣定了,你們倆誰也别有意見,至于股份,我想重新分配一下,方雲、志剛、志強、方濤,你們每人百分之二十五,我老了就不要了。”
“爸,我沒意見!”志剛說。
方雲明白曹福雲的苦心,可她打心裡不想拿這麼多,這是曹福雲辛苦打下的江山,理應交給曹家人,可她也知道曹福雲的身體和脾氣,如果違背的話,隻能讓他更不安心。
“曹廠長,其他的我都同意,股份給志強是應該的,但方濤不行,您已經很照顧我了,但也不能壞了規矩,方濤一沒給公司做過貢獻,二不是曹家的人,如果拿了股份會被人說閑話的,這也不利于公司的管理和發展。我想不如這樣,我的股份占百分之三十,别外百分之二十拿出來,作為幹股分給公司的管理層,這樣可以激發他們工作的積極性,也讓他們有一種歸屬感和認同感,這比單純地給他們漲工資更好一些,一旦他們離職了,這些股份就收回來再重新分配給其他人。”
方雲想,如果把方濤的股份全部拿掉,曹福雲肯定會不同意,倒不如自己先加一些,這樣更能讓他接受。
果然,曹福雲沉默了半晌說:“那就按方雲說的辦吧,但房子你得收下,方濤也上高中了,這上了大學回來總不能還住廠裡吧!”
志剛掏出鑰匙遞給了方雲。方雲沒有再推脫,她把這份感動深深地埋在心裡,也不會再像以前一樣表現在臉上。
曹福雲望着天上的月亮,默默地說:“哎,家家有本難念的經,也不知道什麼時候……”他雖然沒有說下去,但什麼意思大家也都清楚。
這時候方濤和志強走了過來,兩個孩子都長成大小夥子了,也成了最好的朋友,一個班的,學習成績也都是名列前茅。曹福雲神色變得輕松起來,笑着說:“指望你們大的沒用,以後凡事還得靠小的,你們倆要好好學習,我退休沒事了,可就盯着你們倆喽,這一個家裡,不總得有些希望和盼頭麼!”
方濤和志強也沒十分明白他在說什麼,隻是笑哈哈地吃起了月餅,談着學校的事情,别人也插不上嘴。
曹福雲又跟方雲交待說:“方雲啊,這以後逢年過節要去縣裡和鄉裡多走動走動,公司定些不同标準的禮品,咱們公司慢慢走上正軌了,該維護的關系還是要維護好,這工商、稅務、經貿,連消防、派出所也要搞好關系,指不定什麼時候就要去麻煩人家,等用的時候再去拜菩薩就晚了,有些大的關系呢,平時能不用就盡量不用,這些關系要用到刀刃上,用到大事和難事上。”
曹福雲的意思方雲是知道的,也是在委婉地提醒她,凡事不要總是找俊容這樣的關系幫忙,一些小的關系也要做到位,有時候反而是大佛好供小鬼難纏,平時能用錢打點的就經常來往,就當買個保險,開公司辦廠用人的地方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