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婉脫下外套打了個結系在腰間,走到樹下伸手撫摸着堪比松樹般直挺的樹幹,眼神淡漠地俯瞰着山下管理局白色建築屋頂的一角,她原以為那裡會是一片郁郁蔥蔥的樹林,而自己種的這棵小柳樹會因為水土不服早早夭折,沒承想恰恰相反。
”嗡“,又一聲震動傳來,祁婉收回手摸出身後的手機看見祁妍頭像那裡的紅色數字又新增成2。她點進去後看見兩條沒頭沒尾的話:分别是八點四十多發的“計劃進行中”和剛剛發過來的“姐,你晚上自求多福。”祁婉直接退出界面看了眼時間,還有3分鐘到11點。
“金猴撈月,矮半個頭”祁婉收起手機擡頭望着柳樹喃喃自語,突然一瞬間她的眼睛聚焦在一起,然後目光移向地上柳樹的影子,調整自己的站向,讓自己的影子和柳樹一個朝向,随後鎖定自己影子頭部平行過去的樹影位置,又往下挪了半公分毫不遲疑地落下鋤頭。“咣當”聲在寂靜的山裡顯得格外清晰,一陣清風輕拂過祁婉細汗密布的額頭,白皙的臉也因為大幅度的動作染上薄紅。
祁婉又一鋤頭下去,卻聽見與之前不一樣的“哐啷”聲,她呼出一口氣,輕緩地刨了幾下,一個鏽迹斑斑的長方形鐵皮盒子就顯露了出來。她一絲不苟地把盒子四周附着的泥土用鋤頭扒開,然後在盒子邊緣半公分的位置用力一挖,就着泥巴把盒子勾了上來放在柳樹底下,随手把鋤把搭在柳樹上,又去旁邊找到一棵桑樹折了一段樹枝回來蹲着把盒子四周多餘的泥土剝掉。盒子外層的泥巴大緻被清理的差不多了,祁婉看着糊了泥的兩隻手直接上手試着掰開這個盒子,但是因為年頭太久,縫隙裡塞滿了土,一時半會也開不了,就把挖出來的土重新埋回去後帶着盒子和鋤頭匆匆下山去了。
祁婉用衣服包着盒子從後門回到局裡繞到停車場把東西放到副駕駛後就去一樓的洗手間去清理手上的泥,結果遇見了蘇曉羽。
“祁婉姐,你去哪了?我找了你一圈”從洗手間出來的蘇曉羽帶着點嗔意走到祁婉旁邊打開水龍頭。
祁婉側頭看了眼這人後眼底閃過一絲倦怠,眉心也幾不可察地擰了一下。旁邊這個才畢業的見習生剛到局裡四天,就因為她第一天來報道的時候祁婉幫她領了個路,她就時不時跑到祁婉的科室去“取經”,但是兩個人的隸屬部門和職能完全沒有關聯,更别說祁婉隻比她早來沒幾天,更談不上什麼傳經授驗,奈何小鬼難纏,縱使祁婉對她依然不鹹不淡,可在其他人眼裡她倆已經是交情匪淺了。
“出去拿了個快遞”祁婉按了一泵洗手液在手心随口胡謅了一個理由。
“噢噢,那祁婉姐你還沒吃飯吧,馬上12點了,洗完手我們就一起去食堂吃飯吧,聽說新出的紅燒獅子頭很不錯”洗完手的蘇曉羽沒有給祁婉拒絕的機會,直接看了下手機然後上手準備挽住她,祁婉眼疾手快地往旁邊一閃,直截了當回了句:“我不吃,也不喜歡和别人有肢體接觸”就留給蘇曉羽一個纖細的背影。蘇曉羽反倒是習以為常慣了,也沒有說什麼,反而目光灼灼地看着她遠去的背影淺淺地微笑着。
祁妍收到祁婉的回複消息時,她已經和祁先義帶着那箱原封不動的“牛奶”到家一會兒了。祁妍回到房間看見祁妍回複的那個問号,向祁婉解釋道:
“你絕對想不到,我今天去肖叔叔家了!”
“今天可以說是收獲頗多。”
“就是.......為了打探車禍的消息我把你拉出來當了下擋箭牌…”
祁婉就知道,她準沒幹什麼好事,回複了個“。”之後說晚上回去說就沒再管她了。對面的祁妍隻當她有事要忙,删掉了對話框裡已經打了一長串的字,給她回了個歐克的表情包就退出了聊天界面。
祁妍目光停在了第三排的那個動漫男頭上,她點進去複制了手機号直接跳到撥号界面打了出去。
“恒恒,你電話來了”正在擦桌子的李春琴沖廚房方向喊了一聲。
“媽,來電有名字嗎”正在洗碗的柳恒别過頭回道。
“算了,爸,你幫我接一下吧。”不等李春琴回話,柳恒走到廚房門口,手上全是洗潔精的泡沫,叫住了正要去午睡的柳平勇。
柳平勇收回了剛邁向卧室的步子,轉身走到茶幾旁拿起了柳恒手機劃到接聽鍵。
“喂,柳恒,我是祁妍...............”不等祁妍說完,電話那頭傳來一個中年男人粗犷的詢問聲:“祁先義是你什麼人?”
祁妍被這一句話打斷後随即反應過來對面的人應該是柳恒爸爸,恭敬地回道:“柳叔叔好,祁先義是我爸,我找柳恒........“還不等祁妍“有事”兩個字說完,聽筒已經傳來嘟嘟嘟的聲音,祁婉眨巴了兩下眼睛不知道是信号不好挂斷了還是其他什麼原因,又打了一個過去,隻是打過去直接被對面挂斷了,祁妍看着通話記錄頁面直覺告訴她還是晚點再聯系柳恒比較好。
收拾好廚房的柳恒關好廚房門後就看到臉色沉沉的柳平勇坐在沙發上,李春琴也一副怄氣模樣,柳恒茫然出聲問道:“爸,媽,怎麼了這是。”
柳平勇剜了他一眼,重重哼了一聲後劈頭蓋臉朝柳恒一頓罵:“你現在是日子過太好了,忘了那些年我們是怎麼過的,居然和祁家的女兒走得這麼近,當年要不是他祁家,今天住别墅的就是我們,你姐也就不會死。”
這次就連一向寵他的李春琴也沒有幫他說話,柳恒大約猜到應該是剛剛那個電話的原因。隻是聽到自家父母這二十幾年來老生常談的言論他厭惡地皺起眉抑下心裡的不快盡量用平靜的語氣說:“我已經說了很多次了,拆遷的事情是爺爺主動找祁叔叔換的地,是我們家自己沒有這個命。”
柳平勇火氣頓時上來了,瞪着他吼道:“誰這麼給你說的?嗯?”
柳恒面不改色地回道:“姐和我說的。”
“你姐她知道個屁,從小跟着你爺爺奶奶,你爺爺奶奶說什麼她就信什麼,你爺爺年紀那麼大了,有些時候連自己說過什麼話都不知道,你居然聽你姐說的,她都死了多少年了。”柳平勇噌的一下站起來面對面站在柳恒面前試圖想像劉恒小時候一樣用父親的威壓鎮住和自己相左的聲音。
隻是他忘了,柳恒已經長大了,不再是那個被吼一兩句就被吓的縮回巢裡不吱聲的鹌鹑了。柳恒從柳姝死的那天就正式獨立了,到現在的這一切是他姐給的他的底氣,所以他聽不得自己父母這樣說柳姝。
“說夠了嗎?你是不是也忘了今天住的這房子還是用姐的賠償款買的?”柳恒心裡的怒氣再也藏不住了,語氣也變得冷硬起來,氣勢上因為柳平勇變老的原因個頭上的優勢也顯得更足。
見勢不對的李春琴害怕他們等下動起手顧不得自己兒子說的那番大逆不道的話了,連忙起身到兩人中間攔着:“你們一人少說一句,父子間計較些什麼。”
隻是這一攔非但沒有起到緩沖作用還加劇了兩人的争吵。
“你讀的牛筋書!這樣和我說話!要不是我和你媽把你接到市裡,你能讀到研究生?哼,養你這麼大你就是這樣來報答我們的?”柳平勇的臉已經因為情緒激動渡上了一層紅,平時闆起的臉在此刻看起來更顯兇相。
柳恒聽完後忍不住冷笑一聲:“呵呵,爺爺手術的醫藥費還有我能輕易去市裡讀書的原因你們别以為我不知道”面前的兩人突然怔了一下然後别過臉看向一邊一言不發,柳恒看見他們心虛的樣子繼續紮他們心窩:“沒能力就不要生。”
“柳恒,你姐的事情是我們做的不對,但是你不能說你爸沒有能力,他再怎麼樣也撐起了一個家,至少沒有讓你們餓着凍着。”李春琴轉過臉擡頭說着說着開始嗚咽起來,也不再管這父子倆自己回到卧室“砰”一聲把房間門關上。
看着自己老伴的身影,柳平勇心中一片酸澀,全然沒有最開始的氣焰,柳恒也後悔剛剛說出口的那些話。父子倆目目相觑,誰也沒再開口,各自回了自己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