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五更梆聲剛響過不久,天空中尚還是一片暮色。
諸位大人們還沒來上值,大理寺内隻有值守的差役還睜瞪着兩個大眼睛,無聊地盯着往來的每一隻螞蟻數着。
而這一片阒靜中,食堂裡已經開始窸窸窣窣忙碌起來,鍋碗瓢盆叮當作響。
黎書禾看着身旁兩個人,眼睑下一片烏青,顯然是昨晚上沒有睡好的。
田七一邊打着哈欠,一邊把竈台又打掃了一遍,問着:“黎師傅,現在我們要做什麼?”
瞧着這兩人的狀态,她便猜到他們兩人定在替自己發愁今日的朝食,也是擔心着他們自己的前程。
這是生怕她是個沒本事的,到時候被趕走了,他們兩個又要幹回原來的雜役吧?
黎書禾笑着搖了搖頭,對着兩人說道:“先不急着忙活,把面粉倒盆中,我來和面。”
田七聞言照做,又照着她的吩咐燒開了一壺水。
她的袖子卷到了手肘,将這一盆的面粉一分為二。一邊用着涼水攪拌成絮狀,另一邊卻加入了熱水。
待水被面粉全部吸收完後,她才開始上手将這分别摻了涼水的和熱水的面粉糅合在一起,使勁地揉着。
“做醬香餅的餅皮時,用的是一半燙面,一半死面。”黎書禾一邊揉搓着一邊對二人解釋,又刻意放慢了手中的動作,“冷水和的面更加筋道,而熱水和的則會更加酥脆。一半涼水,一半熱水,這樣做出來的餅子則是柔軟又不失筋道,即使放涼了口感也不會差的。”
田七和春桃萬萬沒想到會有這般機遇,本以為黎師傅許他們在一邊觀看便已是天大的恩賜,竟還會對着他們兩個講解起來。
這可都是庖廚師傅們的吃飯的本事,多少幫廚也都是長年累月的幹着雜活,亦或者是偶爾在一旁偷學一些 。
田七也是一直打着這個心思的,想着時間長了多少能學到些手藝,日後也好有可以賴以營生的手段。沒想到竟然直接得到黎師傅的指點,這是上哪兒修的福分?
也不管這做出來味道怎麼樣,兩人對視一眼,先跪下磕了個響頭。
黎書禾見着這陣仗倒是吓了一跳,一隻手還在揉搓着面團,另一隻手連忙擡起,問道:“你們這是在幹嘛,快些起來。”
田七道:“本以為當上幫廚,漲了工錢便是一大喜事 ,卻沒想到黎師傅這般慷慨,竟願意教我們兩個手藝。師父在上,請受徒兒一拜。”
春桃連忙也跟着道:“ 徒兒以後定會給師傅添水倒茶,養老送終的。”
黎書禾差點一口茶水都要噴了出來。
見着兩人又都是個實心的,現下是認定她了,便是是說再多也無用了,隻好将錯就錯,說道:“好吧,那你們快些起來,可要仔細看好了下面的步驟。”
手裡的面團已經被揉成光滑的狀态,又刷了一層胡麻油,便往那木盆蓋上了一個蓋子,說是醒面。
竈膛裡也塞了點碎柴火,黎書禾又教着二人開始熬醬。
“這醬香餅,最重要的就是這個醬。”她拿出備好的醬出來 ,對着二人說道,“這是我自個兒做的‘豆瓣醬’和‘黃豆醬’,改明兒什麼時候空下來,我再把這個方子教給你們。”
二人自是滿臉喜色,說着又要跪下。
這回兒黎書禾眼疾手快,扶了一把,這才沒讓他們跪成:“别動不動就跪,不然後頭可有你們跪的時候。”
見她還有心情與他們二人開玩笑,也知道她沒有動怒,隻是真不喜歡他們這般下跪,兩人便也在心裡默默記下,想着日後定要找機會報答師父。
黎書禾倒油熱鍋,又往鍋裡倒入洋蔥、蒜末炒香,等鍋中“滋啦”冒起白煙,蔥蒜都已被炒得金黃,又将兩種醬和一小勺茱萸油分别倒入。
暗紅色的醬汁在鐵鍋中泛起漣漪,醇厚的醬香混着蔥蒜的氣味猛然竄上半空,像把鈎子,硬生生地扯開他們昏昏欲睡的眼皮。
田七和春桃總算知道為何昨日黎師傅這般自信了。
這香味能把十裡八街的人都給饞哭了!
田七深深吸了一口,叽叽喳喳開始叫嚷着了:“太香了太香了!我還從來沒聞到過這麼香的味道!”
咂巴着嘴唇,将流出來的口水又擦了擦,眼裡都冒着星星:“師父這一手可比酒樓裡那些大廚還要厲害,這食堂裡的其他掌勺師傅更是沒一個能比得上的!”
黎書禾笑着:“有那麼誇張嗎?”
怕她不信,春桃也拼命點頭,跟着咽了咽口水:“是真的!”
她可從來沒聞到過這麼香的味道!一想到黎師傅說要把這一手教給她和田七,渾身的血液都沸騰起來,那還有半點困倦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