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辰,名字。”
杜崇澤滿臉不耐煩:“小爺日日都在蘭香院,你要是問我什麼時候在府裡,我倒是還能說上一二。”說着他輕佻地又笑了一聲:“還有,小爺有過這麼多女人,我哪裡記得住名字?”
“……”
沉默間,裴珣問了一句:“那女娘子身上有什麼印記,你可記得?”
“不記得不記得。”杜崇澤就要起身準備離開,“問完了沒有?昨日被另外一小娘子纏得緊了,我還困着。”
陸懷硯:“世子若是實在記不起來,便喊你的随從來幫你回憶回憶。事關重大,還望世子配合。”
說完,杜崇澤頓了一刻,随即招招手呼來了一個小厮。
杜崇澤:“你來跟這幾位大人說,冬月十八我在哪裡。”
小厮躬身道:“那日似乎是範辰範公子的生辰,少爺應是去範府赴宴,替他慶賀了。”
範辰,長安城有名的纨绔公子。能去他的府宅參加生辰宴的,看來他們二人确實是趣味相投之輩,感情深厚。
陸懷硯皺眉:“那日還有沒有去其他地方?”
小厮似在仔細回憶。
這時,杜崇澤突然插了一句:“你仔細想想,那日我有沒有去什麼青樓妓館之類的。”
“哦對了!”小厮拍手道,“有有有,那日上午,少爺還去了一趟蘭香院,後來那裡發生了命案,世子還嫌晦氣。”
陸懷硯:“誰作陪?”
小厮搖搖頭:“這個小的便不知道了,少爺快活……”深知說錯話,忙換了個措辭,“少爺聽曲時,小的一向隻在蘭香院外候着。”
杜崇澤聽到這,也開始趕人:“總之跟我的人不是什麼紅,就是什麼綠,你們自個兒去蘭香院查去,不是有那個什麼,什麼冊子。”
屋子裡突然沉默下來,陸懷硯和裴珣同時陷入了沉思之中。
過了許久,陸懷硯才開口道:“世子帶我們去看看你居住的院子吧。”
杜崇澤罵道:“我說你們有完沒完,我又沒犯法,再啰哩啰嗦我讓人給你們轟出去。”
陸懷硯:“聖人對此案異常看中,否則也不會派刑部和大理寺一同協作查探。如今世子作為此案重要證人,若是不願配合,我也會将此事書于卷宗之上,如實禀報。”
杜崇澤腳步一頓,跟着身形一僵,再轉身時雖然臉上還帶着不屑,卻比之前那副模樣要收斂了些:“吓唬誰呢!”
陸懷硯“嗯”了一聲,不緊不慢地開口:“若非聖人親自開口,我們又怎麼會來這侯府找世子問話?”
話說完,别說是杜崇澤,就連裴珣的臉上都滿是驚訝之色。
陸少卿何時進宮面聖的?莫不是那位久不露面的大理寺卿跑了一趟?
看着陸懷硯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杜崇澤最後還是認輸,親自帶着兩人走了一趟自己的院子。
畢竟是世子,他的院子倒是十分寬敞。來往的下人看見自家主子帶了客人過來,還好奇地擡頭瞧了一眼。
這一眼,正好對上陸懷硯探究的眼神,立馬又縮着腦袋走了。
院子的花圃中種滿了各色各異的鮮花,長勢喜人,顯然花匠們打理得非常勤快。陸懷硯看着前頭一臉不以為意的杜崇澤,若有所思。
他們逛了一圈,最後在他的書房門口停了下來。
陸懷硯問道:“世子可有讀書?”
杜崇澤頓了頓,又嗤笑一聲:“反正這侯府将來都是我的,我還讀書作甚!”
他點點頭,走進去環視一圈。
雖然這世子口中說着不讀書,書房倒是擺滿了各類書籍,整齊有序,還有不少是孤本。
想來是永平侯還是希望自家的孩子能成才,所以即使這個兒子行事浪蕩,卻依然讓下人日日打掃這間書房。
最後離去時,他擡頭看了一眼牆上懸挂的墨畫,筆鋒淩厲,遊龍走蛇,誇了一句:“好字!”
杜崇澤似乎沒有聽見,還是那副吊兒郎當的模樣,隻讓他們快些走。
出了永平侯府,丁復便急忙上前将方才離去的事禀告:“永平侯倒是個好相與的,即使對待我一個七品小官也是客客氣氣,可憐這般和氣的人卻生了這麼一個敗家子。”
陸懷硯瞥了他一眼。
丁復被這一眼看得有點發寒,摸了摸鼻子問道:“怎、怎麼了?”
“沒什麼。”陸懷硯說道,“先回大理寺。”
“等等。”
兩人腳步一停,陸懷硯這才轉身看向身後的裴珣,略一挑眉,不知他為何意。
裴珣上前,壓低了聲音:“你何時與聖人說起過這事?”
原是這個。
“哦這個。”陸懷硯一本正經地應道:“我吓唬他的。”
裴珣:“???”
……
大理寺。
陸懷硯将寫好的奏疏又仔細檢查了一遍,等墨迹晾幹,這才緩緩合上。
做完這一切,他起身舒展了一下筋骨,又擡眸看了一眼天色,早已是暮食的時間,便理了理衣袍往食堂方向走去。
一路上,碰到幾名零零散散的官員正無精打采地走着,全然沒有吃朝食時那般昂首闊步。陸懷硯默了默,想起丁復他們連連誇贊的那碗雲吞面。
可惜他還沒有嘗過,也不知究竟是何滋味。
正想得出神,腳步已經不知不覺邁進了食堂之中。與他所料不差,暮食的時候,食堂冷清了許多,就連座位上都是空空蕩蕩的。
還沒等他走到前頭打菜,便聽見一陣陣嚎叫聲從後面傳來:“我說你們大理寺是不是故意的!擱這兒給我下毒的吧?!”
“是,我承認我朝食是多吃了一點,但那不是你們自己定下的規矩,吃完可以再領的嗎?何至于選擇在暮食的時候來毒害我啊!”
“欺人太甚啊欺人太甚!竟然如此對待與你們一同辦案的同僚,我回去定要好好寫一封奏疏禀明聖人,也讓朝堂上諸位同僚們看看大理寺的待客之道!”
不同看,都知道這是誰在嚷嚷。
裴珣一臉惱怒地沖着丁復等人吼叫,臉色通紅,青筋暴起,顯然是真的氣急了,連平日裡那些風度都不裝了。
丁復還在那陰陽怪氣:“是誰非要舔着臉跟着來我們大理寺食堂用食的?怎麼,裴大人怎的如此金貴,同樣的吃食,我們都吃得,你吃不得?”
“你……你們!!”
争吵還在繼續,而陸懷硯則淡定地端起自己的餐盤,随意找了個位置坐下,面不改色吃着面前這盤蘋果炒肉還有雪梨菌菇湯。
裴珣有句話倒是提醒他了,看來大理寺夥食不限量的規定,确實要改一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