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種無法用言語描述的壓迫感,就像站在食物鍊頂端的夜行掠食者在注視着獵物。
西澤爾緩緩擡起眼,嘴角微微翹起,露出一個極淡的笑容。
在場的沒人敢再笑了。
然後,西澤爾的手指再次動了。精準剖開錯誤線路、逆向破解鎖定系統、重塑核心能量回路。
黑袍機械師的臉色一寸寸變得蒼白,眼裡的譏諷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震驚、難以置信,甚至是恐懼。
“操……他到底是誰?”
“這手法……不像是正常的機械師……”
一分鐘後,西澤爾扣上最後一塊面闆,手指按下啟動鍵。
——嗡!
機械臂啟動,關節流暢收攏、展開,能量流動穩定無比。
店主的眼神驟然變了,盯着西澤爾的手,像是看到什麼不可思議的東西。
污染區的機械師,沒有系統教學。所有技術都是師徒相傳,或者主城區淘汰的流放者帶出來的。
而西澤爾,顯然是其中的異類。
他的年紀太小了,不可能是被流放的失敗者。
但如果是師徒相傳……那就更不該得罪他。能教出這種怪物的師傅,該是多麼可怕的存在?
圍觀者神色微變,一些人隐隐察覺到事情不對。
而那些剛才還在嘲笑他的人,此刻臉色慘白,像是被狠狠按在地上摩擦。
“你……”義眼機械師張了張嘴,嗓音幹澀,“你到底——”
空氣死寂了幾秒,有人率先開口:“兄弟,有興趣加入我們嗎?”
“你的技術,這裡絕對養不起你,不如跟着我們接高端單子?”
“價錢你随便開!”
橄榄枝紛至沓來,所有人都想把他拉攏過去。
西澤爾掃了他們一眼,眼神冷漠至極。
這些人,剛才還在等着看他笑話,現在卻搶着招攬他?
可惜,他沒有興趣。
他淡淡開口:“不需要。”
最近因為進化劑的風聲,無主之地聚集了不少強大的污染者,機械鋪生意不錯才決定找其他機械師幫忙。
老闆欣賞地看了他一眼,從手裡分出了幾個大單子,西澤爾快速解決完,就拿着錢離開了修理鋪。
門外裴琮笑了一聲,語氣帶着點意味深長的調侃:“怎麼樣?被一群人追着要的感覺?”
西澤爾面無表情:“惡心。”
從出生到現在,他的名字和“尊敬”從未有過任何聯系。可是今天,他第一次站在衆人之中,不是被羞辱、驅逐、厭惡,而是……被認可。
他的指尖微微收緊,心髒仿佛被什麼東西狠狠地撞了一下。
“哦?”裴琮拖長聲音,輕笑道,“乖一點,以後這種感覺,我還能讓你體驗更多。”
*
他們走進黑市,空氣中充斥着火藥、機油和腐爛血肉的味道。這裡的規則簡單,金錢和暴力決定一切。
裴琮教西澤爾黑市的交易暗語,嗓音低沉,帶着某種危險的意味。
“‘六折’是什麼意思?”
西澤爾道:“贓物。”
“‘幹淨的手’呢?”
“已經處理掉相關證據。”
裴琮走得很慢,視線随意地掃過周圍的攤販,但每一次停頓,都有明确的目标。
西澤爾跟在他身後,沉默地觀察着,裴琮知道得太多了。不僅是黑市的交易規則,更像是摸爬滾打多年,早就對這個地方了如指掌。
“你到底在找什麼?”西澤爾突然開口。
裴琮的腳步微頓了一下,他垂下眼睫,笑了笑,語氣仍舊懶散:“找點小東西。”
但西澤爾敏銳地察覺到,他的語氣和剛才的松弛不同。
他們繞進一間隐秘的鋪子,門口挂着殘舊的電子銘牌,店主是個手上沾滿血的情報販子。
裴琮坐下來:“我要一份名單。”
店主懶洋洋地擡起眼,瞥了一眼這個面具人:“什麼名單?”
裴琮笑了笑,壓低聲音:“……現在,誰在追殺影蝠?”
上輩子影蝠沒死在自己手上,裴琮到現在依舊耿耿于懷,難以放下心結,作為執拗的追尋者,甚至有點不甘心。
店主沒有多問,飛快地調出數據,在光屏上翻找,最終甩給裴琮一份整理好的名單。
“拿去吧,舊賬太多,這些人有的是被雇來的,有的純粹是想弄死影蝠洩憤。”
裴琮低頭看着名單,指尖在某個名字上停頓了一下。他的眼神微微變冷,指尖輕輕敲了敲桌面,笑意有些涼。
西澤爾注意到了那個名字,在裴琮指尖被反複磨搓。
維蘭德。
裴琮看名單沒有背着西澤爾,反而是大大方方任由他看。
西澤爾并不愚蠢,甚至比任何人都要敏銳,從這份仇家的名單上,他揣摩出了裴琮的心思。
裴琮并不是無條件地在幫助他。
裴琮是不是隻想利用他,培養他和那些仇人厮殺
他想利用他的天賦,讓他去對抗這份名單上的人?
……隻是工具?
西澤爾的眼神變得幽深,第一次,他有了一種奇怪的、不穩定的情緒翻湧上來。
但他什麼都沒說。
西澤爾安靜地跟着裴琮,離開了黑市。
夜色漸深,他們找了驿站落腳。西澤爾賺的錢除開剛剛黑市的花費,将将夠開兩間房。
一點都不剩,明天再不去賺錢就又會露宿街頭。
裴琮獨自一人在房間,低頭翻看着那份名單,指尖緩緩劃過某個名字,他沉思了一瞬,像是陷入回憶,然後将屏幕一合,收起數據芯片,站起身來,披上外套。
窗外的黑市仍舊燈火閃爍,遠處的霓虹倒映在破敗的玻璃上,光影微微顫動。
裴琮在夜色最濃重的時候,離開了住處。
他步履從容,像是笃定了未來的軌迹。
他可能去殺人,可能去囤積物資,也可能在下一盤隻有他自己知道的棋。
西澤爾在隔壁房間等了許久,終于意識到——裴琮根本沒打算帶上他。
風卷過空蕩的房間,微弱的光在窗戶上投下陰影,牆上殘留着藥品過期的刺鼻氣味。
西澤爾坐在窗邊,眼神陰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