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澤爾垂着眼,冰着臉接過這些沉重的舊物,心底的警惕與排斥卻在一點點拔高。
裴琮帶着西澤爾轉入廢墟後的建築,剛拐過彎,餘光掃到了暗處的死角。
前方一群地頭蛇模樣的黑市少年正圍着巷角的一團髒影,嘴裡罵罵咧咧。
小孩大概八九歲的年紀,蜷在巷角的垃圾堆旁,渾身油污和血,被人踹進泥裡多次。
手臂上有幾道新的淤痕和膿腫,破損的蛇紋斑駁地黏在皮膚上,布滿淡紫色的污染鱗片。那是重度基因污染的典型征兆,斑駁、異化、不穩定。
黑市這群少年站在他周圍,像圍着一隻發臭的變種。
“呸,蛇崽子,爛種!”
“還敢偷我們的食物,髒死了,你摸過的東西老子都惡心!”
一個少年一腳踹翻了小孩,嘴裡罵罵咧咧,像在踢一堆爛泥。
小孩不喊,隻死死護着懷裡被踩爛的面包。
旁邊有人啐了一口,拉着另一個少年退後一步,像避髒病一樣嫌棄。幾個少年笑罵,眼底透着黑市人慣有的冷漠和嫌棄,
像看待一件生物垃圾,沒人在意這個孩子還能不能活下去。甚至不屑于多踢兩腳,怕“髒了自己的鞋”。
孩子縮在泥水裡,眼睛卻死死盯着那些人,像條快要咬死人的蛇。
他沒有像尋常被欺淩的孩子一樣哭喊。
他緩慢、幾乎扭曲地擡起了頭。
從污泥下擡起的那張臉,髒得快看不出五官,可那雙死氣沉沉的蛇眼卻直勾勾盯着外頭。
最終落在裴琮和西澤爾的身上。
那眼神沒有明顯的乞求和懼怕,反而帶着黑市野物特有的病态期待。
小孩知道自己無力咬人,卻還在死死盯着可能拽他一把的“捕食者”。
在這漫長的黑市裡,除了狠命活下去,他連“正常求救”都不會了。
小孩在祈求裴琮和西澤爾這兩個同類,能不經意地撿他一命。
那種渴望、卑微與怨恨混合的情緒讓氣氛瞬間凝滞。他冷冷地、隐忍地、詭異地,死死盯着面前的兩個人。
這一幕太熟悉了。
裴琮被人按在廢墟裡打過。
西澤爾剛被撿回來時,也是一身泥水和傷。
裴琮沒有細看,眼前的一切像一幕惡心的舊戲,面色一沉,像被什麼堵住了呼吸。
“走。”
他聲音低啞,帶着冷硬的警告。
小孩聞言絕望更甚,眼裡的光芒逐漸熄滅。
裴琮沒多看,直接加快腳步,甩開這場他不想再摻和的鬧劇。
人不能在一個地方跌倒兩次。
西澤爾眼神一瞬不瞬地落在裴琮身上。
圍毆的霸淩者,泥水裡的髒小孩,地上的血腥味西澤爾都聞見了。
可他始終盯着裴琮,從頭到尾,他的注意力一絲一毫都沒被分散。
所以裴琮少有的那點僵硬,被他第一時間察覺到,看得分明。
沒有平時的嘲諷,沒有冷笑,甚至連語氣都硬得像刀。
西澤爾在後面頓住,沒動,想看看是什麼東西能這麼影響裴琮。
裴琮察覺到落後的腳步。他回頭,卻看到西澤爾的目光落在小孩身上,以為西澤爾心軟,直接把語氣壓得像刀。
“别多管閑事。”
可他後頭的少年依然沒跟上。
頭一次,裴琮對着西澤爾冷下臉,生怕西澤爾沾染上那些多餘的“善意”。
“黑市的垃圾髒的很。”
“這種野狗沒價值,救也白救。”
裴琮看西澤爾不出聲,心底的不耐和冷意順勢竄了上來:
“惹出麻煩,我沒空替你收屍。”
話落,空氣像結了一層霜。
裴琮走得很快,好像隻要轉身就會被過往的鬼影拖進泥裡。
所以他沒看到,西澤爾站在原地,垂下眼,眼底的情緒徹底冷了下來了。
西澤爾看着那個孩子,一點“同情”都沒有出現,而是從頭到尾在想——
當他沒有價值、有了瑕疵、被當成工具利用完之後,是否也會像這隻野狗一樣,被裴琮輕描淡寫地丢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