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理鋪後街的風比前幾天更冷,灰色的天壓得要塌下來。
無主之地局勢混亂,鋪子裡接的單子越發冗長,全是些見不得光的買賣。
裴琮最近總是獨自消失,西澤爾明明和他住在一起,卻總是碰不上面。
一群老機械師叼着煙,圍在散落的機械殘骸堆旁,閑聊着最近的局勢。
有人神神秘秘:“不過‘鼠尾’”說,他見到真正的大人物了,影蝠居然也來了!”
坐在不遠處的青年一聽到“影蝠”兩個字,臉色當即僵了下,臉上幾道密密麻麻的刀疤一抽一動,像被蛇咬了後脊。
他罵了句,語氣壓不住的驚慌:“操,影蝠不是從來不碰這些死的東西嗎?他怎麼來了?!”
旁邊幾人不以為意,有人哼了一聲:“這麼多年,誰知道他什麼時候發瘋。早年不是總瞎折騰,隔三差五炸掉條街,這回不出手,八成是在憋大的。”
“不過影蝠既然出手,他那個瘋狗一樣死咬就不放的性子,熱鬧的還在後面。”
西澤爾坐在陰影裡,慢慢看着衆人随把話題越帶越偏。
但屋裡還是有人咽了口唾沫,眼底帶着點好奇的笑,故意問那個青年:“看你這麼大反應,影蝠不也沒殺你麼?”
青年像被扯着舊傷,臉色更冷了點,低聲罵了句髒話,咬着牙回道:“幸虧老子手快,拿刀在臉上劃了幾道——”
他指了指臉,“他嫌髒,直接把我踹出去了。”
西澤爾聽到這,才擡眼正視他。
那青年四肢修長,骨架偏瘦,即使臉上幾道刀疤,依舊看得出氣質冷、白、利,确實是傳聞裡影蝠感興趣的那一挂。
青年心有餘悸,咂了口舌,接着話題壓低了聲音:
“他那癖好,玩收藏玩瘋了。”
“幹淨的,漂亮的,帶點稀有基因的,影蝠全給你撈回去養着,養夠了、膩了,直接剁掉。”
“之前有個家夥,稀有基因突變,影蝠精心算計,不擇手段把人搞到手,連街都不讓出半步,精心養了半年。”
旁邊人眼底有點懼意,低聲問:“……後來呢?”
“後來啊——”他笑了下,“據說那個‘收藏品’腿上受了點傷,走路有點不穩。影蝠直接不帶猶豫,把人丢進了西區深坑。”
大家不禁咋舌。
西區那地方活活餓死都沒人救。
“影蝠還特意看了他幾天,最後他眼睜睜看着那人在廢區餓死爛成骨頭才離開。”
“他就好這口,‘稀有’、‘完整’、‘精緻’,有點瑕疵就嫌髒了,直接扔,活人也當破爛丢。”
青年吐了口煙,語氣輕飄飄的,卻怨恨至極:“影蝠是個真正的變态,沒有任何憐憫之心。”
西澤爾沒接話,低頭慢慢把玩着手裡的小刀,刀尖磕着桌面,沒聲音,隻有那一點點靜的詭異。
“不過……”剛剛好奇的年輕機械師啧了一聲,話鋒一轉:“也真有人饞他那張臉。”
那幾個老機械師對視了一眼,彼此都知道這話是什麼意思。
“啧,太久沒出現,那些以前不敢多看他一眼的,現在都敢打他主意了。”
“早前誰敢多看?說白了,現在才有人敢背地裡饞他。”
旁邊人冷笑:“……廢話,影蝠以前殺人跟喝水一樣,哪敢多看。”
再往後,就是一些暧昧微弱的哄笑聲,帶着下流的意味。影蝠太久沒出現,餘威之下不免滋生異心。
西澤爾坐在暗角裡,靜靜聽着那些人的閑聊。影蝠的名字在空氣裡盤旋,像冷風從他背後穿過。
影蝠的惡名他并非第一次聽說,黑市裡的人口中,這個名字一直和“瘋子”“控制”“鎖鍊”“死無全屍”挂鈎。
但今天,西澤爾卻第一次覺得這些傳言如此清晰。
他對裴琮的戒備,在這段時間内,早已被悄然削弱。他甚至不自覺地相信,裴琮和影蝠是不同的人。
這簡直愚蠢至極。
這些傳言卻像一把生鏽的刀,把他從那點模糊的“安全感”裡剝了出來。
裴琮隻是在教養一把刀,一把足夠好用的、精準的利刃。
這一瞬,西澤爾冷不丁被人推入冰水。他一度模糊的情緒像被狠狠割開,所有曾在心底潛藏的不安與疑慮一齊翻湧上來。
這股清醒讓他一瞬間渾身發冷。
裴琮,一直是影蝠。
他不動聲色地看着衆人起哄,内心卻悄然回到最初的警戒,像從黑暗裡重新拉緊了防備。
*
黑市,街巷逼仄,破爛攤位密集分布。
污染區的機械師稀少,一個重要原因便是真正的練習機會難得。
外頭那些修理工,連一把完整的能源武器都難以見到,更别提實操。大部分隻是半吊子,靠從廢墟裡撿來的殘次品勉強糊口。
但西澤爾的從不缺資源。
污染區裡稀缺的基礎練習材料、成批散件、完整的機芯和軍用改造件,甚至稀有的高階武器,裴琮三天兩頭就丢到他桌上,有時候身上帶着未處理的暗傷,藏在衣服下,臉上也不露聲色。
黑市裡的人看着西澤爾手裡的貨,背地裡猜測他是不是背後有個默不作聲的大佬在喂養。
裴琮帶着西澤爾穿行這片機械區,在破舊貨物裡挑挑揀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