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區老倉庫像一具巨大的空殼,腐爛在無主之地的廢土裡。
裴琮沿着破敗的鐵軌走進去。
門上斑駁着一道被割裂的蛇環,這是星戰時代某個大家族的徽章,聯邦的基因商都曾拜倒在這蛇頭下。
倉庫内,一股腥冷的藥味彌漫。
人頭被浸泡在營養液裡,眼珠瞪得快掉出來,胎體挂在鐵鈎上,皮膚透明,脊骨裸露,血管像藤蔓盤繞,屋頂上懸着四肢不全的污染物殘骸。
是一個徹底失控的“屠宰廠”。
巨大的玻璃櫃内,幾隻畸形的蛇胎相互纏繞,骨肉相連,仿佛摸上去還有輕微的“軟彈感”。
裴琮掃了一眼,記憶卻不可控地浮起——
另一個地方,另一個夜晚,收藏室的溫室中彌漫着幹淨冷淡的金屬味。
幹淨、極緻、冷美。
影蝠将每一具變異者骨骼打磨成無暇的白,像博物館的古董陳列。标本櫃上,蛇蛻被細心編織成幾何紋路,尾部用銀絲勾勒,像宗教符文。
上輩子影蝠死後,裴琮曾悄無聲息摸到影蝠的收藏室借住。
每天夜裡,裴琮好像能聽見影蝠整理物件時的冷靜呼吸聲,他伴着這種聲音度過了整整三個月。
裴琮很少主動回憶那段日子,他在心底承認,那三個月他睡得很安穩。如同短暫地栖身在一個更病态、更偏執、更冷血的同行者遺體裡。
直到那些貪婪的黑市掮客蜂擁而至,想吸幹影蝠的最後一滴血。
少年裴琮獨自縱火,看着火光舔舐碎的穹頂灌下,火在水裡滅得緩慢,焦黑的骨架緩緩崩塌。
任由死亡的藝術在他眼前徹底燃成廢墟。
裴琮從回憶裡抽身,語氣輕松,帶着漫不經心的惡意:“維蘭德品味還是這麼差。”
有人早早等待在暗處早就等着,銀灰的醫生袍,戴着透明面罩,慢慢走近,語調透着癫狂的自豪感:
“你知道,大人愛這些……藝術品。”
“主城區怕髒,大人就全部挪了出來。”
醫生指了指挂在角落那隻還帶血絲的蛇形人胎,“每一個,都是廢土裡爬出來的奇迹。”
醫生語氣低下來,意味不明,“大人為你保留了一個特殊展位。”
裴琮舔了舔後槽牙,冷笑一聲:“還真是感謝。”
他就知道,兩輩子影蝠的死都是維蘭德動的手。
空氣像帶着屍體潮氣的冷風,掃得人脖頸發麻。
醫生從後面盯着影蝠,語氣很輕,帶着一種不急不緩的假好奇:“我們以為你死了。”
“畢竟……人死了,是不能複生的。”
裴琮擡頭,面罩後目光冰涼,意味深長:“我不是容易失手的人。”
“可你活下來了。”醫生輕輕一笑,慢慢靠近,聲音像針挑破氣泡,“真奇怪,屍體都涼透了——卻還在街上晃蕩。”
冷氣撲在裴琮脖子上,刀一樣。
“是嗎?”裴琮眼神裡帶着點遊刃有餘的狠勁。
他懶洋洋擡眼,盯着醫生。
“那你家大人有沒有告訴你,我是個記仇的人?”
醫生神色一滞,似乎沒料到他反打這一手。
裴琮嘴角的冷笑更深,低頭用指節敲着手術台,像在打節拍,語氣輕佻:“再說了,影蝠不影蝠,和你又有什麼關系?”
他眯眼,眼底染了夜色:“别在這裡賣關子,維蘭德要的東西,我活着也可以給。”
醫生眼神暗了幾分,暗處那些人不敢輕舉妄動,紛紛屏住呼吸。
裴琮很清楚,維蘭德不會隻派一個收液體的醫生,輕描淡寫地補刀:
“還試?你們不是已經失手過一次了嗎?”
醫生咧起嘴,揮手打開了實驗室的大門。
裴琮脫下外套,把槍丢在一邊,坐進那張像解剖台的冰冷手術床。
醫生戴上白手套,拿出一支黑色的長針,緩緩紮進裴琮後頸的脊髓接口。
冰涼的金屬瞬間插入神經中樞,疼得眼前發黑。
透明導管裡,緩緩流出一股詭異的藍色基因液,在燈光下像螢光一樣閃着暗芒,蠕動着。
裴琮脖頸的血管瞬間收緊,背脊下像爬滿了尖銳的鐵絲,像把他脊髓裡的一段“生肉”直接撕扯出來。
怪不得影蝠甯願死也不願意被抽一次。
太他媽疼了。
醫生低頭看着針管裡的液體,面罩被呼吸熱氣染出霧氣,狂熱地伸出手指,幾乎虔誠觸碰針管。
裴琮撐起身體,眼前發黑,他知道醫生絕對給他用了點别的東西。
醫生察覺到他的視線,微微一笑:“維蘭德提醒過,你這人總有毀約的習慣。放心,你的基因會讓你很快好起來的。”
看到對方沒動靜,醫生覺得有必要敲打敲打影蝠,讓他别有什麼别的舉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