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輻射水潭】
裴琮幾天前就把計劃交代得明明白白。
他進入能源塔,清理掉聯邦派來的追查者。西澤爾則會帶着小孩,穿過層層守衛,直奔輻射水潭。
裴琮和維蘭德聯手,暗自包圍了輻射水潭三公裡以内的所有區域。
真正的進化劑,此刻正漂浮在輻射潭的中心,散發着微光,安靜又緻命。
裴琮将這一切都丢給了西澤爾。
輻射潭的前身是一座舊時代的污染反應爐,高濃度的核污染,形成了這座終年死氣沉沉的黑水潭。
它像一口/活着的深井,長年累月吞噬着廢土的腐爛、毒氣、異化殘渣,一點點發酵成了地獄的汁液。
潭水泛着青灰,水面上漂着枯骨和鏽迹,每當夜風吹過,水面便騰起一股能腐蝕皮膚的“腐霧”。
西澤爾和小孩靠近前,都被迫披上了簡陋的防輻射裝備。哪怕如此,空氣中的微粒依舊讓呼吸間帶着微疼的腐蝕感。
西澤爾領着小孩,從一排隐蔽的排水管道穿過。
前方,鏽蝕斷裂的金屬橋橫跨潭水。
橋體殘破,搖搖欲墜,每踏出一步,鐵皮都在呻吟。
西澤爾徑直踏上,下一秒,整片橋體驟然崩裂——
橋體脆弱得像紙,連人帶鋼闆都在向下墜。
一隻被污染液泡爛的機械臂從驟然探出,猛地纏住了他的腳踝,連同整個半身猛然拖進腐水縫隙!
黑水激蕩,泡沫翻滾着刺鼻臭氣,像什麼怪物在水下咀嚼。
腐蝕液滲透進防護靴,皮膚瞬間起了大片紅疹,一旦墜落,一般污染者連五分鐘都撐不過。
“西澤爾!”
小孩驚叫一聲,幾乎本能地撲上去,徒手拽住了西澤爾的小臂。
血和膿水混在一起,小孩的蛇類基因驟然顯現,指背一片青藍色的鱗片瘋長而出。
但他沒松手,指節扣得死緊,鱗片寸寸撕裂。
西澤爾沒有掙紮。
在小孩快要撐不住的那一瞬,蛇尾悄無聲息地探出,斬斷了纏在他腿上的腐蝕機械臂,被小孩一下拖回橋邊。
小孩險些被帶入水底,胸腔劇烈起伏,第一時間爬過來看西澤爾的情況。
如果西澤爾這時候死了,小孩知道他的麻煩會比自己身上這點傷口要嚴重得多。
西澤爾靠在橋邊喘息,破天荒地側頭看了看小孩滿是血與爛泥的傷口。
那條細長的蛇尾無聲地繞了過來。尾尖停在小孩傷口邊,輕輕一刺。
一股涼意迅速擴散,小孩猛地一抖,緊繃的疼痛稀釋,逐漸麻木。
恰好止住了撕裂感,卻沒有麻痹意識。
小孩怔住。
西澤爾抽回尾巴,尾端依舊安靜地蜷在身側,沒有威脅,沒有殺意。
兩個人緩了口氣,互不言語,艱難地再次踏上斷裂的浮橋,一步步朝着黑水中央逼近。
進化劑就靜靜懸浮在那裡。
嵌在一塊破損的、曾屬于主城區科研所的金屬箱内,玻璃管體,外殼布滿燒痕,液體依然透亮得耀眼,銀藍色的光在污水中微微跳動。
像是生命本身凝成的光。
管身隐約可見聯邦科學部的标志,模糊的線條盤繞着一支針管。
這是正式的科研标記。
不是黑市赝品,更不是試驗失敗品。
它意味着,這支進化劑,是真正通過了層層篩選、能重構生命的奇迹之物。它就這樣靜靜地躺在那裡,不屬于任何人。
太多命,是為了它死在這裡的。
小孩撲上去那一刻,差點沒喘過氣。
他渾身是傷,連手指都因腐蝕液開裂出血,死死地把那管東西捧進懷裡。
他終于觸碰到了那個可能改變命運的東西。
回程的路,比來時更沉重。
潭水回漲,污染氣壓不穩,連走路都變得步步如臨深淵。
小孩身形踉跄,傷口不斷滲血,險些撐不住,膝蓋一軟,摔向一旁的藤蔓縫隙。
眼前一黑,還未來得及驚叫,後領便被猛地一拽,整個人被生生拉了回來。
西澤爾站在他身後,神色冷淡,卻異常穩。他一把拽住小孩的後領,在他徹底跌進毒水前将人拉住。
然後慢慢松開手,繼續前行,像什麼都沒發生過。
腐水滴滴落在腳邊,這一段短暫的“彼此扶持”跟快被翻了過去。
淤泥終于退開,鐵闆與碎石的觸感傳來,實實在在踩在腳底。
小孩踏上岸的那一瞬,整個人猛地松了口氣,胸口壓着千斤重的東西終于放下。
那管進化劑緊貼在他胸口,冰涼的玻璃壁突然觸到皮膚,激得他一陣戰栗。
銀藍色的光透過破損的防護服,鑽進了他的骨血。
小孩的眼神陡然變了。
——就是現在。
進化劑到手,裴琮的命令在腦海裡回蕩。
“把他推進去。”
小孩緩緩回頭,看着還站在浮橋上的西澤爾。
西澤爾剛才耗盡了太多力氣,又一路上護着小孩,步伐比平常慢了半拍,正低頭恢複體力。
機會,就在眼前。
小孩呼吸紊亂,心跳錘子一樣砸在胸腔裡。
他不是沒猶豫過。
可他記得阿曼塔的威脅,記得裴琮捏着自己的脖子,陰冷的眼神,也記得,西澤爾曾在身後殺意滔天地盯着自己。
他閉眼,猛地轉身,擡手一推。
西澤爾毫無防備,身形搖晃。
連帶着身後的金屬闆整塊斷裂,整個人重重墜入輻射水潭深處。
西澤爾擡起頭看了小孩一眼,沒有憤怒,沒有怨毒,隻是有一點點冷淡的譏諷。
水面炸開巨大的漣漪,腥臭的泡沫翻滾着将他吞沒。
小孩呆站在原地,手臂還保持着出力後的彎曲。
風從耳邊掠過,他的臉白得像紙,卻一句話沒說。
他做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