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落,西澤爾指尖頓了頓,眼裡那點死水似的陰沉蕩開漣漪。
這點情緒變化,裴琮壓根沒放在心上。
等裴琮起身,把西澤爾送出門,順手把卡片丢回抽屜,才突然意識到什麼。
他頓了兩秒,低頭笑了一聲,罵了句:“操。”
他終于反應過來,西澤爾好像單純因為自己随口誇了真西澤爾的名字,才在這裡陰着臉吃醋。
出了裴琮房間,關上門的那一瞬西澤爾就把自己重新打磨得冷冰冰的,眉眼沉靜,眼底毫無溫度。
樓道很長,風灌進來,卷起灰塵。
裴琮的聲音還停留在他耳後,懶洋洋的笑意:“還是蛇比較酷。”
西澤爾低垂着眼,指尖在掌心微微收緊,把那句話小心捂進了骨血裡。
他徑直往無主之地東區地下走去。
機械工廠的空氣總是潮濕而渾濁,機器轟鳴聲像廢土裡的低語,震得耳膜發麻。
哈克正蹲在角落,把一台廢棄機甲的動力心髒拆開,頭也不擡地喊了他一聲。
西澤爾微微颔首,肩膀下的骨骼微微收緊,呼吸不動聲色滞了一瞬。
胸腔裡某種細密的疼痛正在蔓延,蛇鱗下生長出來的刺,緩慢、隐秘,一點點撕裂着他的神經。
最近,這種症狀越來越頻繁。
耳鳴、骨骼刺痛、血液循環紊亂,連視野都開始在不受控制地扭曲。
這是基因污染惡化的前兆。
本該在覺醒後短期内被進化劑壓下去的毒素,這段時間卻變本加厲,在他體内瘋狂繁殖。
最近咬裴琮他就發現,毒液的效果越來越顯著,他體内那條蛇蘇醒得越來越徹底。
骨節下的皮膚,隐隐透着蛇類鱗片的細紋。一層一層,正悄無聲息地往外爬。
他現在,幾乎每天都能聽見自己血液裡的低語。無數細密的蛇信子,在骨頭裡舔舐,呢喃:
咬他……
更多……
全吞進去……
哈克拆着零件的手忽然停了一下,擡眼,似有似無地掃了他一眼。
基因污染的異常波動,會對其他基因污染者産生一定的影響。
哈克說:“……你多久沒打抑制劑了?”
西澤爾指尖無聲地在掌心用力,他是重度污染者,無主之地的鎮定劑資源已經無法滿足他的消耗。
他需要大劑量的基因穩定劑,但一旦開始大量搜尋,必定瞞不過裴琮。
哈克沒再追問,隻把零件丢回機械台,“主城區我幫你打探過了,具體情況影蝠應該更清楚,我會安排人接應你們。”
西澤爾點點頭,将一張新的武器圖紙交給哈克,離開了地下機械工廠。
*
進化劑事件結束,裴琮和維蘭德的合作暫且告一段落,交易結束。
裴琮這次沒私下去找鼠尾,而是帶着西澤爾一起來到了情報黑市。
鼠尾還是那副笑眯眯的模樣,瘦小、油滑,眉眼裡帶着過度的謙卑和不安好心的狡黠。
他對裴琮拱了拱手,聲音細細碎碎:“維蘭德大人很挂念您,想請您前往主城區招待您。”
裴琮單手插在口袋裡,應了聲:“少來這一套。”
他連頭都沒回,手指卻下意識往旁邊一搭,順手搭在身後半步的西澤爾身上。
鼠尾彎腰:“大人說了,你的收藏品再不回去就該死在主城區了。”
裴琮手一頓,什麼收藏品,哪來的收藏品,他上輩子私闖影蝠收藏室沒看見活人啊?
鼠尾笑眯眯:“晏止那孩子在等您。”
裴琮感受到,西澤爾看向他的目光瞬間冰冷了,如芒刺背。
鼠尾:“維蘭德大人給您準備了能源車和物資,期待您前往主城區見面,大人非常想見您。”
西澤爾從頭到尾都沒說話,站在他身側,身形安靜,但他眼尾的那點細微變化,一點也藏不住。
鼠尾剛一提到“維蘭德大人”,他眸色就沉了半分,指尖在袖口無聲地蜷緊。
手背繃得發白,下颌線繃得死緊。
鼠尾還在絮絮叨叨,西澤爾的目光像在活剝一個競争者的皮。
裴琮接受了鼠尾提供的一切物資,也接受了維蘭德的邀約。
好久沒見維蘭德那家夥了,裴琮去主城區可還有不少賬要清算,也該讓西澤爾世面。
西澤爾沉默不語。
裴琮沒催他,靠在牆邊,等他把醋吃完。
過了好一會兒,西澤爾忽然開口:
“……要不要我幫你殺了維蘭德?”
裴琮挑眉,偏頭看他:“殺維蘭德?”
西澤爾垂着眼,語氣很淡:“你知道暗殺影蝠的名單上有維蘭德。”
裴琮不可能不知道維蘭德沒安好心。
裴琮懶洋洋道:“不用,維蘭德得活着。”
不然誰給西澤爾做手術。
西澤爾眼神一冷:“你看上維蘭德當‘收藏品’了?”
這都不殺,裴琮可不是這麼大度的人。裴琮竟然和那種人早就認識,還瞞着他。
要麼曾經,裴琮和維蘭德有什麼他不知道的私情,要麼就是在未來,裴琮想和維蘭德有私情。
裴琮一直瞞着他偷偷和鼠尾見面,誰知道背後有沒有見過維蘭德。
——為什麼不告訴我?
——為什麼要和他見面?
——你為什麼不早點告訴我?
兩個對基因有狂熱愛好的瘋子,能有不少共同語言吧?
能源車緩緩駛來,尾氣在廢土風裡卷起灰色漣漪。
裴琮側眼看了他一眼,随手摸了摸西澤爾後頸,語氣懶洋洋的:
“走吧,帶你去主城區。”
等待他們的,還有很多未知的危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