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漪:“……請您節哀,如果您需要平複一下心情的話,請您告訴我。”
梁逸:“沒事的,我不需要。”
梁逸:“過去了很多年了已經,我沒有忘記掉當時的畫面,但是不會再感到難以接受了。”
孟漪:“我能理解……當時的畫面和場景,您作為被害人的同學和戀人尚且不能接受,也更不要說是被害人的雙胞胎妹妹和父母了。”
梁逸:“小玥的父母都是普通人,他們當時已經完全崩潰了,周琪也是,我當時也哭了,我後來也會想,會問自己為什麼哭,後來怎麼想都是因為害怕,我害怕看到小玥的屍體,我被……吓到了,我想想不到,為什麼她會被這樣對待,為什麼要這樣對她,她明明是那麼好的一個女孩。”
孟漪:“除卻悲痛,還有不解的情緒外,您當時還有什麼想法?”
梁逸:“我說不上來,我想其他人一定會想,這個時候會憤怒,想要複仇,下定決心一定要給小玥讨回公道,可是其實那一個晚上,都沒有這種情緒。
孟漪:“是您到公安局後的那個晚上嗎?那個晚上還發生了什麼事?”
梁逸:“是的。”
梁逸:“那晚其實沒有發生什麼了,我和周琪被帶到休息室裡面,一起快呆到天亮了,我們的腦子都是空白的,天蒙蒙亮的時候,警察說我們可以回家休息了,午後他們會到我家和周琪家裡再進行一些簡單的調查工作,那時候周琪崩潰了,她說她不想回家……她,不敢回家,哭得很傷心。我一看到她傷心痛苦的樣子,就會想到小玥,所以我問我母親可不可以讓她到我家去,我母親也同意了,她開車帶我們回家我們是後上樓的,我讓我媽媽先進我的卧室,把小琪送我的一幅畫翻過去。”
孟漪:“在您看來,當時被害人的妹妹和您的關系如何呢?”
梁逸:“當時隻能算是互相認識吧,周琪有點讨厭我,我沒有什麼感覺,對于她的大部分印象都是來源于小玥的。”
孟漪:“那記憶中被害人和她妹妹的關系如何,被害人怎麼評價她?”
梁逸:“小玥總是認為,周琪比她聰明懂事,她認為有一個雙胞胎妹很開心,但是也會有苦惱。我記得當年的周琪就像個小大人一樣……小玥和我說,她擔心周琪會嫌棄她,她不想拖累周琪……大概是這樣類似的話吧,當然都是有原因的。”
孟漪:“您方便具體說說是什麼事嗎?”
梁逸:“是因為學校裡的一些事情,小玥被她從前的班主任帶頭霸淩過,小玥因為文理分班離開了,但是小琪還在那個班裡繼續讀理科,那個男班主任是個徹頭徹尾的爛人,具體的内容,還有之前的原因,我覺得你去問周琪會更好一點、”
梁逸:“我印象裡最深的一次……大概就是小玥走之前不久吧,我帶她去肯德基吃飯,他看到了我們,可能當時他們班裡的學生也有互相有好感的,所以他莫名其妙地在自己班級的班會訓話上提起小玥,侮辱她,甚至還侮辱我們的班主任楊老師,大概是暗諷說他太放縱自己的學生,管不好自己的班級這樣的話……你能想象嗎,一個班主任,對于一個已經不在他班上的女孩,當着其他學生的面,用賤貨和不要臉這種字眼形容她,還要美其名曰地說他是教育學生,對事不對人——更難聽的,我也不想再去回憶了。”
梁逸:“小玥在原來的班裡認識一個女生,她人很好,告訴了小玥這件事,但是也讓小玥情緒崩潰了,她以為是小琪把她和我的事說出來的,兩個人差點鬧了别扭,但是很快也……也和好了吧,其實就是小玥離開前幾天的事情。”
孟漪:“我說個題外話梁先生,我其實不明白,我不知道是不是被害人或者是被害人的家人和他之間有什麼矛盾,但是為什麼會有這樣的老師,他是老師啊,他怎麼能這麼做呢?”
梁逸:“老師是他的工作,工作不能代表他的為人和能力合格,小玥沒有不尊敬過他,是他先不尊重自己和自己的學生的。”
孟漪:“嗯,我了解了。”
梁逸:“其實二中已經是很好的學校了,隻能說這裡的教育水準一直不高,我不知道要怎麼說……世界很公平,但是也很不公平,這是很正常的事情,算是時代進步的陣痛吧,算是的——但是孟小姐,我談論起之前的學校也隻是和你提及而已,如果可以的話,我還是希望這個内容不要被公布在大衆面前,這些都是無足輕重的事情,我不擔心什麼,但是我不想小玥會遭到無故的議論。”
孟漪:“您放心,我們不會這樣做的,就像我和您說的,今天您可以當做和我聊天一樣,把想說的話都說出來,但是我想知道,您說的無故的議論是什麼呢?”
梁逸:“算是一個很中性的詞吧,或許是好的,或許是壞的,我的說法你或許不會認同,但是我認為,人是沒有辦法真正的共情的,即使是再親近的人也不能。小玥很多年前已經走了,她不會回來,現在接受采訪,舊事重提,我和周琪的私心,是希望有人能和我們一起記住她,是想要把在心中積郁多年的痛苦找到一個能傾訴之處,可是這種私心是不現實的,大家都很忙碌,有各自的生活,我們為了自己的私心,把她的過去反反複複的叙述,甚至對于小玥也是不公平的,她或許不喜歡别人可憐她,她也不認為她比别人可憐。”
孟漪:“抱歉梁先生我剛才在做筆記,您是說誰不喜歡被人可憐,是周玥女士還是周琪女士?”
梁逸:“是小玥,抱歉啊,雖然她不在了,但是我總是會把她當做還活着的人。”
孟漪:“梁先生您不需要抱歉,我能理解您的心情其實很複雜,您其實是非常理性的人,很少有人能像您這樣思考,我的觀點可能和您有些不一樣,人與人的經曆不同,的确是無法完全共情的,但是我想在一定程度上,我們可以做到同情,這種同情不是憐憫,而是一直同情心,其實我覺得現在的社會也很缺少這種,包括我也是,有時候我回想起自己的言行的時候,也會對自己一些缺乏同情觀的言行感到難過。”
梁逸:“是這樣的……其實也可能是當年小玥走之後,發生的一些事情影響到了我的觀點,讓我感到很悲觀吧。”
孟漪:“您方便和我說說是什麼事嗎?”
梁逸:“當年這個小城其實還是很平靜的,甚至可以說是整個市裡,都鮮少有人聽到這種案件,所以小玥死後,有很多人在論壇上讨論,大街小巷,也都在傳,‘二中有個高三的女孩讓人給弄死了,腸子都掏出來’,這樣的話,我陪我母親出門買菜都能聽到,一開始會很憤怒,然後是不敢去聽,最後聽得多了,也就麻木了,其實距離小玥離開和兇手被抓,也就是那麼幾天的時間,但是因為有了這些讨論,那些日子好像是度日如年。”
孟漪:“您是認為當年對于周玥女士的讨論太缺少同理心了嗎?”
梁逸:“網絡是魚龍混雜的地方,惡意總是要很大的,我們其實也感受到了好意,同情小玥,覺得小玥可憐,但是這些好意……抱歉是我個人的意見,這些好意不會讓活着的人好受。”
孟漪:“……嗯,我明白您說的意思了。”
梁逸:“唉,是我的話太多了,把你的采訪也帶偏了,我的表達能力很差,抱歉,每次想到小玥的時候,總是會說很多奇怪的話,如果對采訪沒有幫助,那也請你忽略掉。”
孟漪:“沒有沒有,怎麼會呢梁先生,您和我談論的内容都很寶貴。梁先生,我們解下來要談論的内容,可能就要提到當年案件的兇手張棟旭了,我們也聊了很久了,您需要休息一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