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逸:“我還好,我們都休息一下吧,你也辛苦了。”
孟漪:“不辛苦的梁先生,我們五分鐘後繼續可以嗎,我等下再打給您。”
梁逸:“好的。”
……
孟漪:“您剛才也提到了,周玥女士離世和兇手被抓相隔的時間其實不是不長,那再兇手落網的這段時間内,您大概是什麼樣的狀态,什麼樣的心情呢?”
梁逸:“整個人都很恍惚,我會在夢裡夢到小玥,然後是她閉上眼睛的模樣,她最後留給我的溫度……其實我有她的照片,可是我不敢看,所以反而是她最後的樣子越來越清晰。”
孟漪:“嗯。”
梁逸:“大概是她走後第二天……應當是從公安局離開算起的第二天,我母親去上班了,我一個人在家裡,感覺時間好像停滞了一樣,吃飯都提不起精神,我在沙發上坐了很久,總是想到小玥,所以我猶豫了一會兒,給周琪打了個電話。”
孟漪:“打給周琪女士是嗎?您和她聊了些什麼?”
梁逸:“不知道,當時隻是很迫切,需要找人說說話,我問她在做什麼,她接了電話,很久很久,但是一句話都說不出來,我打算挂掉了,她問我,知不知道小玥寫日記的事情,我說知道,她問我有沒有看過,問她可不可以來我家。”
孟漪:“她也是一個人在家,沒法去上學?”
梁逸:“是的,我說她想來随時都可以,我會去樓下等她,她又不說話了,又說她不敢出門,我問她父母怎麼樣了,周琪說他們不是很好,其他家人也一樣。”
梁逸:“小玥還在的時候就和我說過,爺爺奶奶很疼她們,小玥的父親告訴了兩位老人這件事,當時他們直接因為悲痛過度,一起病倒住進醫院了,還有姥姥姥爺,兩個老人的年紀更大一些,都沒有人敢告訴他們這件事,他們從鄰裡口中知道有一個二中的女生被害了,還特意打電話給小玥的媽媽,讓她提醒兩個外孫女注意安全。”
孟漪:“天哪,這對于老人來說真的是太殘忍了,都這麼大年紀了。”
梁逸:“是的,其實是,對于所有愛着小玥的人來說,都太痛苦了——我大概能聽出來,周琪的狀态比我還要不好,所以我就去她家找她,我記得那天天氣特别好,格外晴朗,馬上就要五月了,也特别暖和,我穿着長袖的帽衫,還戴了一個鴨舌帽,戴着口罩,因為我不想讓别人看到我。”
孟漪:“為什麼會擔心被人看到,是不想聽到他人的議論嗎?”
梁逸:“是有的,不想聽到背後人說‘死了的那個女孩,以前好像和x單元那個男孩好,總也看到她’,大概這樣的話吧,還有就是很難過,感覺到後悔,覺得自己明明可以救小玥的,覺得自己不配輕輕松松地出門。”
孟漪:“周玥女士死後,您一直都感到很自責嗎?”
梁逸:“有時候會的,有時候不會,人是會心理自救的,如果執着于一件事并且極度痛苦的時候,大腦就會讓你主動脫離出來,周而複始的感覺。”
……
孟漪:“好的梁先生您請繼續吧,您到了周琪女士家裡,兩個人都說了些什麼,做了什麼呢,具體的内容呢方便,透露一下嗎?”
梁逸:“聊到的内容我真的記不太清楚了,其實當時應該是都沒有開口,互相沉默着吧,我記得我剛進門就看到周琪父母把她的書桌還有她的床從她們姐妹兩個的房間都搬了出來,晚上小琪應該是和她們睡在一起的,原本的房間被鎖起來了,但是我去的時候,周琪把那個房間門打開了,我知道她父母對我很有意見,所以也不敢進去。”
孟漪:“其實我個人聽您的講述來說,我認為她們的父母不是對你有意見,隻是當時一時間無法承受這麼巨大的打擊而已。”
梁逸:“或許是吧,我也不敢面對他們——我進屋坐了一會兒,周琪拿了很多吃的小東西來,我也看到地上有很多空了的袋子,都是她吃的,但是她看起來比那天晚上,比那天還要憔悴,然後周琪突然和我說,她父母打算搬家,搬到她們上高中前就已經買好的新房裡去。”
梁逸:“我想了想之後問她,那小玥怎麼辦呢,周琪沒有回答,又重複了一遍,說她們要搬家了,然後她就開始哭 ,我大概明白她為什麼會哭得那麼傷心,可是我沒法安慰她,她平靜下來後帶我進了原來她們的房間,我看到小琪的桌子和床被搬走了,隻剩下小玥的……”
孟漪:“唉,太讓人心碎了。”
梁逸:“嗯……我忘不了當時看到那間屋子的感覺,好像那個房間好像被硬生生地挖空了一塊,原本床下的積灰也沒有掃,拉着窗簾,沒有光線好像已經過了很多年的樣子,我看着小玥的床,總是下意識地覺得她好像就坐在那裡。然後我問小琪怎麼了,她從書桌上拿起了兩個本子,那是小玥的日記。”
梁逸:“我其實知道,小玥有寫日記的習慣,但是她說日記是她的秘密,她希望有一天她老了,記不清楚自己的過去的時候,可以用這些日記來回憶,她說過她經常會因為太忙沒有時間記日記,總是要過一天再補上……抱歉,好像又跑題了,小琪說她父母要搬家,是一定不會帶走小玥的東西的,她說好想小玥,父母出去工作了,她一個人在家裡面很害怕,所以把她們房間的門打開了,進去整理小玥的東西,然後在她的櫃子夾層裡面找到了那兩本日記本。”
孟漪:“周琪女士為什麼要和您分享周玥女士的日記本内容,裡面都記錄了什麼呢?”
梁逸:“她每一天的心情,經曆,很多對她來說很重要的瑣事……我還沒有看完幾篇,周琪又哭了,她說,我說的是對的。”
孟漪:“抱歉梁先生,是指您說的某句話嗎?我沒太懂這句,‘我說的是對的’。”
梁逸:“是我在警局和她說的話,我不該那樣說的,我當時也是沒有控制住情緒……我說,‘我希望你和你的父母在小玥活着的時候也像現在這樣關心她’,因為在小玥的日記裡,她寫了很多東西,在她離開前的那段時間,其實并不開心,她沒辦法找人傾訴。”
梁逸:“……這樣說,會不會讓你感到意外呢孟記者,是不是對于其他人和我們相似的人來說,這時候應該說我們對于離開的多麼想念,我們多麼愛她,兇手帶走了她,我們該有多麼痛苦,可是我們好像不配這樣說,我們并沒有盡到家人和愛人的責任關心她,對她很好,而且,我們永遠也不能彌補了,小玥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