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都讓開,朕要親手送河間王一程。”
他沉重的聲音,不禁又緩緩開口道,悲傷面容上更顯露一抹消極疲憊。
“是。”
衆人見狀,并不敢阻攔,于是便紛紛讓開,靜立一側。
慕湛拿起鐵鍬,開始一下一下地往坑裡填土,揚土的瞬間,慕琬的面容便在他的眼前,一點一點被泥土吞噬,仿佛不曾存在過一般。
也許人就是這樣,擁有時不珍惜,隻有在失去時,才會想起某些人的好,從而追悔莫及。
他從來沒有想過,自己與慕琬最後竟是以這種結果收場。
老實說他并不讨厭慕琬,對他甚至更有一絲超越普通叔侄的親情,因為對慕君愛而不得,一直以來他都比較抗拒與其他女子親近,直到慕君生下了慕琬後,突然一瞬間,他才仿佛釋然了一切,感情上,就像突然長大成熟了一樣,于是也像其他男人一樣,與自己的妻妾們相敬如賓,生兒育女。
他生子較晚,雖然慕安長恭慕琬并非他與慕君所生,但是比起仁綱他們,慕君這幾個兒女,反倒啟蒙了他父愛的感覺。
在生仁綱之前,他也是真的将慕琬他們視如己出般疼愛。
雖然他也忌憚過,也拿他的性命威脅過慕君同他在一起,但一直以來,他都覺得殺死慕琬這件事,離自己很遙遠。
他從來沒敢相信過,自己有天會真的殺死他,而如今,他卻是第一個死在他手上的親侄。
是不是所有最真誠的愛意,到最後都會演變成刻骨的恨與仇怨,所有期許的美好,将來都會化為悲劇。
蘭因絮果。
他甚至都不敢想,最後他與慕君又将會是以何種面目收場。
他面色蒼白,感覺身子有些發虛,身上很冷,額上卻是冒出了一層細密的汗。
這痛苦令他找回了一絲自己還活着的感覺。
如同自虐一樣,他用力記住此刻仿佛快要死掉的痛苦感覺,手上不禁也越發用力起來,如同報複般,體會這深沉罪孽所帶來的痛楚。
内心不禁愛恨交織,豆大的淚滴簌簌滾落在他鏟落的泥土之上,落在那安眠之人見不得光的可笑墳塚上。
他想麻木,可惜卻還是有知覺。
這煎熬如同上天對他的審判懲罰。
終于,他填完了最後一鐵鍬土。
望着那又變得平坦的地面,他卻是又目光怨恨地狠狠踢了一腳,污濁弄髒了鞋面。
沉痛的恨,不禁令他目光一眩,險些暈了過去。
本來他就身體不好,剛才一勞累,悲憤交加,于是也就越發吃力,體力不支起來。
靠着雙手支撐着鐵鍬,才勉強站住。
“陛下!”
侍從見狀,連忙過來攙扶他。
“去找些花草種子,揚在此處,應該能長得很好,朕要這裡成為一處美麗之地。”
慕湛扔掉手裡的鐵鍬,隻是又神情冷淡地吩咐道,盡管面上還殘留未被風幹的淚水。
就算是自欺欺人也罷,越是罪惡醜陋的真相,他反倒越想用美麗繁華來掩藏。
至少心情會好一點。
他這樣近乎自暴自棄地想着,眉眼冰冷,神色淡漠。
“走了,朕累了,想去睡會兒了。”
仿佛從未發生過,從未在乎過般,最後,他口吻虛弱,隻是又命令衆人道,随即,便毫不留戀地轉身,揚長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