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陽,軍營内。
長恭正在替當朝太師段曦操練士兵,當初他仰慕其英名,拜段曦為師,并孤身前來晉陽軍中艱苦曆練,如今不禁武力謀略皆有長進,更深得段曦信任,在他的極力栽培下,如今他在晉陽軍中也是小有威名,任誰見了都得誇一句,文襄皇帝家出了一個貌柔心壯的骁勇将軍,不禁音容兼美,才能卓越,更體恤下屬,為人随和溫潤,全無皇室子弟嬌縱之氣。
當将士們撒完熱汗,筋疲力盡操練完畢時,他不禁又十分周到地令随從取來解渴解乏的瓜果,然後沒有絲毫皇子高高在上傲慢的架子,隻與衆人一起席地而坐,享受這艱苦繁忙的軍旅生涯中,難得清閑休息的時刻,與将士們同樂。
談笑間,衆軍士不禁也對其越發心悅誠服,贊歎追随。
而對于長恭來說,在軍營内雖然生活艱苦,沒有以往宮廷奢靡享受的生活,卻比從前富貴的日子更加令他感到愉快放松。
他想或許是因為自己是私生子,生母出身卑微,本來就來自民間,骨子裡就沒有其他兄弟那種與生俱來自持身份貴重的霸道,所以倒與普通一些的将士百姓們,相處得更融洽一些,如今他已完全融入習慣了在晉陽軍營的生活。
高高的山坡之上,俊美文雅的翩翩少年迎着燦爛的陽光,音容美好,朗笑聲猶如清澈美妙的瓷器音,與衆将士那豪邁威武的陽剛之氣,本該違和,但入目卻是又出奇得美好和諧,四周巍峨壯麗的山色交相輝映,粗犷不乏細膩,宛如一副剛柔并濟的秀麗畫卷。
長恭所坐的位置視野極好,往前方望去,遠遠連綿不絕的太行山脈,雲霧缭繞,偶有飛鳥長鳴一聲,穿越雲層匆匆飛過,蒼涼大氣,盡收眼底,猶如在無聲訴說着千年間亘古不絕的雄偉史詩,不禁令人贊歎這世間或許真有鬼斧神工,不然怎會創造出這樣壯麗的奇異美景呢?
望着眼前這壯麗之景,他覺得自己的心胸,也變得更廣闊了,面上不由露出一抹會心的笑意。
就是不知道,遠在邺城的家人們,過得好不好,是否也像他一樣,找到了自己想要的生活,不負此生,過的舒心呢?
他想到自己重視的親人們,尤其是嫡母昭信後,内心不禁又歎息一聲,更隐隐擔憂起來。
來晉陽這麼久,也不知道母後她如今怎麼樣了,自從他離開邺城後,慕湛就斷絕了他與皇宮内的一切聯系,明面上是為了讓他心無雜念,好好在晉陽曆練,但他知道,這其中應該也不乏皇帝的私心。
與小琬反應強烈不同,其實他對長輩們的私情并無太大反感,盡管會多少有點怪異的感覺,但就算會有意見不快,隻要母後她能夠幸福,他想自己可以接受一切,甚至是不吝啬給予他們一聲祝福。
隻要母後她能真的感覺到如今的生活是值得的,足夠快樂的。
所以慕湛大可以不必如此防備自己,長恭不禁又有些感慨,隻覺得也許愛情當真會令人變得盲目,甚至是極端吧。
也許是親人之間的心有靈犀,此刻想什麼來什麼,說巧不巧,便有一仆從神色匆忙地上前來禀報道,“四殿下,您的皇姐慕安公主突然從邺城過來了,如今她正在您的營帳内等候着!”
“皇姐?!”
聽罷,長恭不禁目露一絲驚訝,若有所思地呢喃道。
自從姐夫楊淼參與當年乾明政變,失敗身死後,皇姐慕安便看破紅塵,去了皇家佛寺——妙勝寺帶發修行,再也不過問俗世了,為何她會突然來到晉陽找他?難不成是邺城皇宮那邊發生什麼要緊事了嗎?!
他下意識就覺得不好,隐隐感到有些不安,沉重遂彌漫了心頭,面上不禁又微微蹙眉,雙眸更籠罩了一層若有似無複雜深邃的晦暗陰影。
“你們繼續休息,家姐突然造訪,應有要事商議,本王先失陪了,”
對在場衆人簡略說明情況後,他便起身離開了,然後就徑直往自己的營帳方向大步行去。
很快,回去後,他掀簾踏入營帳,眼前隻見一個記憶中極為熟悉的背影,一身素白道服,襯托得身形越發清瘦寂寥。
“皇姐?”
他有些不敢确定地輕聲呼喚她一聲,隻見那人聽見了他的聲音後,這才緩緩轉過了身子,面向了他。
入目便是慕安一雙濕潤哭紅的眼睛,嬌美的面龐更是被簌簌滑落的淚水打濕,不禁令人觸目驚心。
此刻她更是神情哀傷地看向自己,似有千言萬語的苦楚。
長恭見她如此悲傷的模樣,雖不知緣由,但還是瞬間感到内心一痛。
他哽咽一下,喉結滾動,剛要開口詢問安慰,卻被她搶先一步,率先撲入懷中,緊緊抱住了他勁瘦的身軀,随即,悲痛的哭聲便很快傳入耳中,越發刺痛了他的心,反倒令那即将呼之欲出的話語又僵住,如鲠在喉。
“長恭,小琬他死了!被九叔他狠心打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