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孰月走後,剛覺得院子裡暖起來的宋京墨摸着冰冷的石凳,小聲歎氣,抿了一小口粥後,便将勺子放下,起身回了屋裡……
第二日,天剛蒙蒙亮,在書房忙到睡着的宋文就打了個噴嚏,突覺睡不安穩,心下一空,起身往宋京墨院兒裡走去,剛進屋裡就覺得不對,再往裡一看,床上早就沒人了,伸手摸了下,冰涼刺骨的寒,這是很早便沒人了,他又往後面的院兒裡走去,在他眼裡總共巴掌點兒大的地方,此刻竟空無一人,呆愣了一瞬後,他猛地跑到那顆大樹邊上,看着樹上鮮紅的液體,指尖碰觸,是血,涼的,是隻隻兒的……
他瞳孔一縮,從後往上看去,密密麻麻,全是隻隻兒的抓痕,和她白嫩的指尖落下的血液。
“隻隻兒……”
宋文呢喃一聲,看着樹上的痕迹,瞳孔不自覺的放大,朝着空氣問了一句,“為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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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宋府之後,宋京墨背着小包袱,好在今日穿的是件黑色的衣服,手上那不堪入目的傷口,往身後一藏,小臉白淨,輕輕挑眉,嫣然含笑,似春日裡的嬌嫩的鮮花般,可這不出衆的衣服和出衆的長相在魚龍混雜的北平,并不是什麼好事,昨兒個晚上沒吃飽,今兒個剛跑出來,到一家沒人的店裡點上了幾個包子,剛吃一口就突覺頭暈,捂着腦袋,指尖的疼讓她能勉強保持清醒,見掌櫃的那早有預謀的眼神,拽好了包袱就往外跑,身後也跟着兩三個人在追,不多久,宋京墨跑到一家不知道是什麼地方,往窗子裡一翻,就到了一處擺着琳琅滿目的東西的地方,她也顧不及這些,看着個大箱子往裡一藏,盡管不知底下是什麼東西墊着,硌的不行,羸弱的身子也再也承受不住了,也顧不得指尖的疼,就這麼沉沉睡去……
不知過了多久,唱完戲的喬孰月叫人擡着箱子回了水袖居,還沒到家呢,就聽見外面有個罵街的,走近些就看到宋翳那人,扯着個嗓子擱那喊,“喬孰月你個烏龜王八蛋!給本少爺滾出來!”
“宋少爺找我?”喬孰月拍了拍他的肩,挑眉道。
宋翳不經意地往後一看,被吓了一跳,“呀呵!”
随後磕巴道:“你,你怎麼從這邊來的?”
喬孰月神色自若道:“今兒個有早場,我唱完了這不就回來了嗎?倒是宋少爺您,一大清早的擱我水袖居這扯着嗓子喊什麼呢?”
“……”宋翳咽了咽口水,湊近他小聲道:“我妹妹丢了!你知道嗎!離家出走!跟你肯定脫不了幹系!”
聲音雖小,氣勢可不輸。惹得喬孰月一時間有些懷疑這話的真實性。
狐疑道:“您這是還沒睡醒嗎?”
“我去你大爺的,你才沒睡醒!我來查查你水袖居!”宋翳道。
“查查?”喬孰月輕咳一聲,隻當他是要随便找個由頭氣自個兒,“随便您查。”
“哎!不是!你!”宋翳氣的咬牙,還是叫人進去翻了翻,聽到自家家丁一個個兒的都說沒有後,才憤憤離去。
芷裳離宋翳不遠,瞧得真切些,在喬孰月身旁小聲道:“班主兒,聽他這意思,宋小姐她…是不是真的不見了?”
喬孰月心裡一緊,轉而故作輕松道:“不會的,宋家是什麼人家,誰敢在北平這地界兒上動宋小姐啊。”
聽他這麼說,芷裳皺起眉頭,道:“這也說不準啊,富貴人家之間可跟那皇上的後宮一樣亂呢。”
喬孰月還未開口,一旁畫成老頭子的金三兒啞着嗓子道:“老喬,芷裳說的也有道理,富貴人家之間的事兒……”她垂下頭,似是想起了什麼,“你又不是沒有見識過。”
雖不願那麼想,可此時也由不得他,隻能往最壞處想了,盡管心底早已抖得像篩子,面上還是沉穩如鐘,道:“你們先把東西都放好。”
“是,班主兒。”猴子帶人去将箱子放好,擡到那個大箱子時,突覺重了些,不小心往地上一磕,箱子裡傳來一聲悶哼,猴子瞪直了眼睛,大叫道:“班主兒!班主兒!有鬼!”
“有鬼?”喬孰月蹙着眉頭站到那箱子前,在衆人害怕的眼神兒中緩緩将其打開,在看清箱子裡的人時,喬孰月瞳孔一震。
小姑娘頭發烏黑,皮膚白嫩,長相是難得一見的,隻是小手上滿是血污,即使是在昏迷不清醒的時候,卻還是死死地抓着一個包袱不肯松開。
“班,班主兒,她長得真好看。”猴子不好意思的捂着腦袋,一臉癡笑。
連芷裳也忍不住誇贊道:“這小姑娘長得可真好看,比那海報上的人兒還好看。”
隻有金三兒疑惑她的來曆,不确定道:“這個人……不會是宋小姐吧?”
“怎麼可能。”旁人還沒說什麼,喬孰月倒是先急了,“她的手不是這樣的,更不會突然出現在我們水袖居的箱子裡,八成是從别處逃難來的吧。”
“逃難來的?你說這話你自己信?”金三兒搖了搖頭,小心翼翼的撥開宋京墨臉上的發絲,看着小姑娘無可挑剔的長相,啧啧兩聲,道:“下輩子我要是長這樣就好了。”
“沒事啊,反正你這輩子長得也不差。”芷裳笑道。
“你懂我。”金三兒一副要哭的表情,似是要抱一下,芷裳也順勢張開手,兩人如見到知己般相擁一瞬。
“她是長得不錯,可她弄髒了我的戲服。”喬孰月眼神微動,“很值錢的。”
“不是,你缺錢早說啊,回頭我讓我家那個小德子給你一袋好的金銀首飾,拿去當。”金三兒道。
喬孰月撇了撇嘴,道:“呵,西街上的當鋪都得靠你養活着了,金少爺。”
“嗨呀!不敢當不敢當。”金三兒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
芷裳倒是問了句,“這個小姑娘,我們怎麼處置啊?班主兒。”
“要不我們翻翻她的包袱?看看有什麼能抵那戲服的?”說着,猴子就要伸手去把那包袱拽上來。
“不行。”喬孰月抓着他的胳膊,往邊上一推,“别随便碰人東西,這包袱還是人家死死拽着的,想必有什麼重要的,别打主意啊。”
猴子吃痛,揉了揉胳膊,賠笑道:“班主兒,那你說,我們該怎麼着啊?”
喬孰月歎了口氣,朝着芷裳道:“芷裳,你去拿點藥,給她抹上,這手都成這樣了,想必是受了不少苦,先把她的手包紮好,再去買些吃的,煮些粥,等她醒了再說别的。”
“是,班主兒。”芷裳道,随即便轉身往外面走去。
猴子則屁颠屁颠兒的跟在她身後,“我跟你一塊兒去!”
等兩人走了後,其他人見自家班主兒臉色不好,也都找理由溜了,金三兒看着箱子裡的小姑娘,搖了搖頭,對着喬孰月啧啧兩聲,道:“是你給她抱出來還是我給她抱出來?”
“你覺得呢?金少爺。”喬孰月微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