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璱一時怔住。
一方面是驚訝,一方面也多少有點擔心低能模式的弓铮皎掉下去。
這裡可是八樓,窗沿隻有十厘米寬,弓铮皎蹲在那裡時,真的像貓科動物一樣,隻能踮着腳後跟,用前腳掌支撐。
他看着眼前的絕景,盡可能輕聲問:“……你是怎麼做到的?”
弓铮皎回頭看了聞璱一眼,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幸好,聞璱也并沒有指望現在的弓铮皎能給出什麼可靠的說法。
他小心翼翼地上前,步伐中有無法掩飾的急切。
還沒到近前,天鵝小黑就沖聞璱叫了一聲。
特種人不會不明白自己精神體想要表達的意思,因為那原本也是特種人精神世界的一種投射。
聞璱明白,小黑在向自己訴說想念。
他伸出手去,想要抱住小黑,卻被小黑靈巧地躲開。
它輕輕曲頸搭在弓铮皎手上蹭了蹭,然後消失在空氣中,隻在弓铮皎掌心留下那條手鍊。
它似乎真的很喜歡那條手鍊,或者說,是喜歡手鍊上那顆寶石。
等等……聞璱定睛一看,才發現寶石的的大小有些過分惹眼。
這不是那顆能夠儲存弓铮皎精神力的寶石,也不是被弓铮皎評價為“成色更好”的第二顆寶石,而是聞璱還沒見過的第三顆寶石,碩大如鴿子蛋,顔色深邃得幾乎像是剛從弓铮皎眼眶裡摳出來。
弓铮皎靈巧地跳回屋裡。
聞璱看得膽戰心驚,因為他突然發現,張律師交給他的那份合同還大喇喇地放在桌面上,就在剛才,險些擦過弓铮皎的鞋底。
幸好有一張空白的封皮,以弓铮皎現在的狀态,應該也不會翻開看。
無論要不要把這件事瞞着弓铮皎,至少現在并不是坦白的好時機。
聞璱上前幾步,作出要替弓铮皎拍拍衣領的樣子,一隻手背在身後,不動聲色地把合同塞進角落。
不幸的是,那隻完成了瞞天過海的手,在收回的過程中,慘遭弓铮皎當場捕獲。
他擒着聞璱的手腕,并沒有非常用力——如果真的用力,可以輕松捏斷聞璱的小臂骨。
奈何聞璱罕見地有幾分心虛。
聞璱惡人先告狀:“你什麼時候偷了我的手鍊?”
其實他大概能猜到,應該是爬樓梯那時,弓铮皎拉了一把他的手,趁機摘走了手鍊。
還趁他洗臉的功夫,又偷偷換了一顆新的寶石。
聞璱其實并不生氣,隻是不太理解弓铮皎為什麼要這麼做。
弓铮皎很誠實地說:“這顆不好看。”
又是因為美觀。
但聞璱沒再反駁,因為小黑看起來似乎更喜歡這顆寶石。
他順着弓铮皎的動作擡起手:“現在可以還給我了嗎。”
弓铮皎輕輕地“嗯”了一聲。
于是,弓铮皎仔細地把“新”手鍊在聞璱手腕上扣好。
果然,這樣一通打馬虎眼,弓铮皎立刻忘了剛才聞璱偷偷摸摸的小動作,乖巧地坐回椅子上,等待聞璱的下一步指示。
聞璱翻箱倒櫃找出來幾件還沒拆封的作訓服遞給弓铮皎,讓弓铮皎換上。
但弓铮皎看起來有些不太情願。
“沒有味道。”弓铮皎說着,摸了摸身上的風衣,“我更喜歡這一件。”
天地良心,如果他對着被地鐵熏陶過的風衣一陣猛吸,聞璱會立刻把他的臉按進洗衣機裡滾兩圈。
聞璱說:“别裝。”
他知道弓铮皎現在狀态相對穩定,高濃度的向導素并不是必需品。
弓铮皎之所以會這樣,大概隻是習慣了這種感覺。
因為坐地鐵回來的全程,弓铮皎披着聞璱的風衣,聞璱的向導素幾乎包裹住他整個人。
聞璱的精神力就這樣藏在向導素裡,隐隐形成了一道屏障,阻隔地鐵上嘈雜的聲音和氣味。
如果不這樣,弓铮皎恐怕還沒等到地鐵來,就會被噪音、氣味惹得發瘋發狂發癫,然後被電擊環電得脖子焦香。
但這樣高強度且高精度地動用精神力,還要避免向導素阈值過高,觸發電擊環報警,聞璱也很疲憊。
他并不打算繼續慣着弓铮皎,于是微笑着說:“這裡是我家,我說了算。”
弓铮皎立刻順從了,乖乖地拿着新的衣服走進洗手間。
聞璱順口叮囑他:“換下來的衣服丢到門口的舊衣簍,一會拿去洗衣房。”
弓铮皎也依言照做。
出來的時候,聞璱已經換了一身衣服,正在往地上鋪席子。
一旁床上放着另一套被褥,看來是打算讓弓铮皎今晚打地鋪。
見他出來,聞璱頭也不擡,淡淡道:“先說好,就今天晚上,明天你要是還這樣……我就把你送到流浪貓基地去。”
弓铮皎在席子前蹲下,突然說:“不用被子。”
聞璱知道以弓铮皎的體質不會着涼,但也覺得沒必要隻是因為“不會着涼”,就真的把弓铮皎晾在硬邦邦的地上。
他直接無視弓铮皎的提議,讓弓铮皎把被褥拿下來自己鋪好。
弓铮皎也乖乖地做了,雖然看得出來不常做家務,鋪個地鋪都搞得亂七八糟。
聞璱不在乎,又不是讓自己睡的。
十幾平的宿舍還強行塞進去一個幹濕分離的洗手間,本來就狹窄得不像話,更别說另一套被褥鋪在床邊的地上,讓聞璱的床直接成了一個無法通行的孤島。
幸好聞璱也沒有别的安排。
他精神疲憊,急需睡覺休息,轉頭就鑽進自己的被窩。
“讓我先休息會,别打擾我。”
弓铮皎張了張嘴,又閉上了。
他看着床上背對着自己的那團隆起,莫名覺得好像……好像一個雪白的、還沒刷油進烤箱的可頌。
讓他口舌生津……可見他着實餓得不清。
但是,或許是對于現在的弓铮皎來說,連“饑餓”都是一個很難處理的難題。
他什麼也沒說,默默地躺進地上那個簡陋的被窩裡,兩隻手交疊着放在肚子上輕輕按壓,抑制住了原本可能會餓得怪叫的胃。
明明荔枝就放在桌子上,他卻絲毫沒有吃獨食的意思。
幸好聞璱也沒吃飯,不過一個多小時,就同樣被饑餓感從睡夢中喚醒。
他精神頭明顯好了些,理智尚未徹底回籠,正想給自己倒杯水喝,腳踩在柔軟的被褥上,動作才懸崖勒馬地僵住。
屋裡沒開燈,一片漆黑,以至于聞璱忘了地上還躺着個人。
好險聞璱還沒站起來,否則真有可能一腳踩上弓铮皎的肋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