豪華病房裡,彭枭從被窩裡爬出來,一蹦一跳進了洗手間。
他被弓铮皎踹過的那條腿骨頭碎了,傷得不清,現在被固定在特殊支架上,既不能彎曲,也不能用力。
要不是哨兵體質好,大概幾個月都下不來床。
緊急刷牙洗漱過後,彭枭糾結着,是給自己抹點發膠耍帥呢?還是畫個憔悴病妝,走可憐路線呢?
聞璱會很心疼吧。
一想到聞璱,他就忍不住笑出了聲——聞璱親手制作的三明治,這要是放在以前,挂論壇上指不定能賣出海景房。
不過如今,在彭枭的極力敗壞下,市場價有所下降。
對隻打算自留的彭枭來說,利大于弊。
門被輕輕敲響了。
彭枭跳過去拉開門,映入眼簾的确實是聞璱,也确實是微笑着,對自己伸出了手。
他覺得聞璱似乎是想摸摸自己的臉,于是配合地擡起下巴——下一刻,就被那隻手擒住脖子推進了病房。
彭枭一條腿用不上力,很難不失衡,就這樣被一把撂倒在病床上。
他的視野裡一直是聞璱,是漂亮的臉,白皙的肌膚,矜貴而高傲的下颌線條,還有似乎有些隐忍的表情。
以至于一時間,他竟然沒回過神,沉浸在漿糊一樣的幻想中:聞璱居然這麼熱情?
而動手的人隻是優雅地解開自己的袖口,把衣袖挽到手肘上面,露出線條漂亮的手臂。
“關門。”聞璱沒回頭,淡淡地吩咐道。
弓铮皎立刻把門鎖上了。
落鎖的聲音把彭枭從幻想拔出來,他才反應過來,似乎有哪裡不對。
比如,進來的不隻是聞璱,還有一個可恨而又可怖的家夥。
“你進來做什麼!”彭枭剛爬起來,就被一記突如其來的上勾拳擊在下颌,力道很大,直接把他打得飛了出去,砸在落地窗上。
醫院的智能玻璃質量很好,這一下除了彭枭的慘叫聲,什麼破壞也沒有造成。
弓铮皎驚訝地看着聞璱。
大概彭枭如果還能思考的話,也會作出類似的反應,因為那一拳出自聞璱。
早在聞璱握拳、繃緊手臂時,弓铮皎就敏銳地察覺到聞璱在醞釀着什麼。
最終揮出的這一記上勾拳幹淨、漂亮,看得出聞璱在近身格鬥上一定花了很多功夫。
但是,生理上的差異客觀存在,就算聞璱的體能和格鬥技術同樣優秀,似乎仍然不足以對A級哨兵造成如此傷害。
所以彭枭痛得現在還在嚎,隻可能是因為,這一拳同時夾雜了精神力攻擊。
對于哨兵來說,這是最有效的“附魔”方法,能夠打出最無視防禦的真實傷害。
聞璱又開口了:“把窗戶打開。”
于是,站在門口的弓铮皎操控面闆,讓窗戶掀開了一個小小的縫。
為了防止病人跳樓自殺,住院部的窗戶被設置成無法完全打開,而智能玻璃一旦碎裂會立刻報警,所以,如果聞璱想把彭枭成功扔下去的話……這件事應該交給自己來辦。
弓铮皎心裡默默盤算着速度和角度,卻見聞璱在彭枭面前蹲下,溫和地伸手按在彭枭額前。
……為什麼突然獎勵彭枭?
下一刻,一聲鸮鳴傳來,一個影子鬼鬼祟祟地從窗戶縫裡鑽了進來,是彭枭的精神體雕鸮。
奇怪的是,雕鸮似乎并不聽彭枭的使喚,而且彭枭已經被剛剛那一記附魔上勾拳打得再起不能,大概率也無法指揮精神體做什麼。
雕鸮似乎想撲過來親昵地蹭一蹭聞璱,但一隻手再一次掐出了它的翅根。
弓铮皎冷着臉說:“小心,它想攻擊。”
雖然他從雕鸮的動作就能看出,根本沒這回事。
聞璱也并沒有勒令他松手,隻是淡淡地吩咐:“弓铮皎,揍它。”
弓铮皎瞳孔地震:“啊?”
對精神體出手……?如果說在格鬥裡摻雜精神力攻擊,是普通的“附魔”,那這種行為就無異于用生鏽、長毛刺的刀給人做外科手術,還是不打麻藥的那種。
這太殘忍、暴力、限制級了,隻是不見血而已。
但弓铮皎喜歡——這竟然意外地符合聞璱的風格。
他立刻用精神力拍了拍雕鸮的頭,對小動物的力道看起來倒算不上狠毒。
雕鸮也确實沒什麼反應,精神體并沒有痛覺和實質,認錯了主人的雕鸮甚至仍然容光煥發,試圖和聞璱親近一番。
但一切精神痛都會反應在哨兵的腦袋裡,彭枭抽搐着發出哀嚎。
聞璱眼疾手快地從床邊抽出被角,塞進彭枭嘴裡。
顯得彭枭很慘,但聞璱仍然不滿意,皺眉命令:“沒吃飯嗎?用點力。”
說完他才想起來,他們确實都沒吃早飯。
弓铮皎道:“創傷太嚴重的話,精神體會自我保護,縮回精神圖景的。”
那樣就隻能繼續對彭枭進行物理意義上的拳打腳踢,不如真實傷害有效。
聞璱道:“不會。”
他輕笑了一聲:“在他回過神來之前,他的精神體和精神圖景暫時由我接管了,現在抓緊時間,給我揍暈他。”
對聞璱來說,這其實和他安撫哨兵的手法類似,隻不過,他一向不認為自己需要如此對待一個哨兵。
唯獨彭枭有幸獲此殊榮。
于是,在此起彼伏的慘叫聲中,雕鸮慘遭捏扁搓圓。
雕鸮活潑地撲騰着想要靠近聞璱,隻可惜,它無法逃脫弓铮皎的魔爪桎梏。
一場單方面的“蹂躏”過後,雕鸮看起來還是乖巧又萌萌,彭枭已經昏厥了。
意識渙散後,精神也會暫時封閉,這也是一種自我保護和修複的手段,再折騰,恐怕彭枭一個不小心真的會神遊。
聞璱還不至于要做到這個地步。
“好了。”
令行禁止,弓铮皎立刻停止用精神力欺負雕鸮,隻是手還捏着雕鸮,防止它真的撲到聞璱懷裡。
他竟然覺得,不管是什麼東西,就算是彭枭這個見人的精神體,被聞璱接管之後,都會顯出幾分可愛嬌憨來,完全沒有之前那麼惹人厭煩。
聞璱在雕鸮耳邊打了個清脆的響指,讓雕鸮昏睡過去,身形也逐漸消失在空氣中。
趁着沒人發現病房裡的慘狀,他們關上窗戶、把彭枭放回病床,悄無聲息地原路返回。
離開之前,護士叫兩人過來登記。
聞璱在護士工作台光明正大地簽下訪客名字:弓铮皎。
護士提醒:“等等,你們有兩個人,需要分别簽字……”
護士長微笑着打斷他的話,對聞璱身後的弓铮皎輕輕點頭,然後恭敬地對聞璱道:“弓先生,慢走。”
仿佛一切都無事發生。
好巧不巧,剛回到逄靥星的手術室不久,手術燈就滅了。
門一打開,聞璱和冬歆亭連忙迎上去:“醫生,他怎麼樣?”
“手術很順利,病人目前生命體征穩定,但情況特殊,我們已經聯絡了療愈中心,等一下應該要……”
話音未落,就聽病床上傳來一聲悶悶的哼唧聲。
頓時,所有的目光都低了下去。
逄靥星還插着管呢,沖面前的幾張臉眨了眨眼,仿佛在說:我沒事。
醫生也遲疑了:“這是什麼情況?剛才儀器顯示他都近神遊了……”
近神遊狀态下,哨兵的情況很難監測,通常需要外力輔助。
否則,按照哨兵的身體素質,通常會精神力儀器來引導自體進行修複,而不是采用普通人的醫療手段。
聞璱喃喃道:“近神遊?”他回過神來,點了點頭,“沒事的,我大概了解他的情況了。”
他突然想起,曾經有一次任務中,逄靥星也出現過類似情況,隻不過沒有這次嚴重。
那次嚴重的反而是聞璱——之後不久,聞璱就确診了拟态孤獨症。
“既然他醒過來了,就算要轉移到療愈中心那邊,也可以拔管了吧?”聞璱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