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咕……咕。”
吞咽聲。
冰冷滑膩的舌滑進傷口,緩慢戳刺,細細舔食。
夏因微微一顫,在迷夢中睜開眼。
他低頭看去。
它埋首于他胸前,銀發沾染了斑駁的鮮血,蛛絲般将他纏繞成繭。
再往下,胸腹的皮肉被完全剝離,髒器赤.裸在外,遍布着獸齒啃噬過的咬痕。
他呼吸急促,掙紮着向後退去,卻被一隻冰冷的手鎖緊了腳踝。
第二隻和第三隻手從背後桎梏了他的腰身,第四隻手握住了他的脖頸。
無數隻蒼白的手爬了上來,鑽進他的血肉之中,享受着這場鮮血盛宴。
啜飲了血漿之後,它們開始扭曲、分裂、增殖,異變成不定型的肉須,擠進更狹窄的地方,填滿了内髒和骨骼的所有縫隙。
夏因突突跳動着的心髒,被它捧于掌心之間。
它擡頭看他,銀發下露出幽邃的紫瞳,和鮮紅染血的唇。
它笑了,妖冶而邪獰。
然後咧開嘴,咬向那顆鮮活的心髒。
“……”
“……!”
夏因從噩夢中驚醒。
他猛地從床上彈起,額頭撞上了什麼東西,嘭地一聲。
“唔!”另一聲痛呼響起。
夏因定了定神。
眼前是一間簡單的艙房,地闆潮濕,空氣裡彌漫着海風的鹹腥味,窄小的圓窗外,是日光和一望無際的大海。
他面前坐着一個滿臉胡子的金發男性,此時正捂着被他撞疼的額頭,嘶嘶抽氣。
沒有“0-13”。
……也沒有被吃掉心髒。
記憶還停留在那枚沾滿蝴蝶鱗粉的“天國之門”上。
在他昏睡期間,都發生了什麼?
“嘶……你腦門沒事吧?”
床邊,胡子男關切地詢問他,操着西方海濱的口音,聲線出人意料的年輕。
被撞紅的額頭中央,眉心烙印着一道海藍色的神紋。
夏因盯着他的眼睛,沒有作答。
對方的虹膜是純澈的海藍色,沒有紫色浸染,也沒有其他被“0-13”附身的痕迹。
被他這麼盯着瞧,胡子男滾了滾喉結。
藍眼睛四下裡漂移,最後看回夏因,有些緊張地開口:“我叫弗雷澤。你呢?”
“……阿爾洛·尼米茲·伊凡。”夏因吐字清晰而緩慢,就像要把這個名字銘刻在心底。
“很高興認識你,阿爾洛。”弗雷澤笑出一嘴白牙。
夏因垂眸,手指不自然地蜷起。
艙室内一時沉寂。
“咳,你現在肯定很疑惑,這裡是什麼地方,你又為什麼會來到這裡。”弗雷澤找話說,“别急,我都會一一告訴你。”
“這裡是‘深潛者号’探險船,從印斯茅斯港口駛出,前往極北之境,尋找一座海盜們的藏寶島。”
“兩天前,大約離印斯茅斯港口三百海裡的位置,我在海面上發現了你。”
“你當時趴在一口靈柩上,臉色蒼白得要命,衣服上還留有大量血迹。說實話,我當時還以為那是具屍體……”
“那口靈柩,”夏因打斷他,“現在在什麼地方?”
将“0-13”帶回光明聖所,進行封印——他肩上仍然背負着這份使命。
弗雷澤撓頭:“我跳進海裡把你撈上來,但沒打撈那口靈柩。現在它早就被海浪沖遠了吧。”
他頓了頓:“那口靈柩裡面,有你很重要的人嗎?”
“是的。”夏因眉目沉凝。
如果它漂流到其他民用漁船或軍艦上,可就糟糕了。
弗雷澤看着他沉重的神情,不知道腦補了些什麼。
“願他在深海中得到安甯。”他做了一個海神教會的祈禱手勢。
夏因擡頭問:“除了我和靈柩以外,你是否還見到過其他遇難者?”
如果他所料不錯,安德烈迷暈了他,一定是為了和他一起使用“天國之門”。
“沒有其他人了,甚至方圓百裡都沒看到損毀的船隻。”弗雷澤聳肩,“說實在的,我根本想不出你是怎樣出現在空無一人的海面上的。”
這也是夏因不明白的地方。
使用“天國之門”後,他要麼會回到光明聖所,要麼迷失在天國,怎麼會橫跨上萬公裡出現在世界的另一端?
除非——“0-13”本身就會天國穿行。
他心髒一沉。
“你先好好休息,”弗雷澤覺得應該給他一些獨處的空間,“我去廚房拿些吃的過來。”
“謝謝。”夏因說。
他的确覺得很餓。
餓到能吃下一條船。
顧不上饑餓,他首先聯絡了一下安德烈留在他胃袋裡的“讀心蟲”。
那小肉丸釋放着蓬勃的生命力,顯示它的主人還活着。
夏因松了口氣。
然而,正當他想催動“讀心蟲”聯絡安德烈時,卻發現“讀心蟲”在迅速融化、消失。
“……?”
與此同時,夏因發覺,那令人瘋狂的饑餓感緩解了許多。
他将手探進衣服裡,發現傷口正在飛速愈合,不過半分鐘,肌膚就變得平整光滑。
夏因心跳加速。
同樣的情況,之前也發生過一次。
在秘密押送“0-13”的時候,背叛者的偷襲在他心口留下了一道緻命傷。
醒來之後他幾乎餓到暈厥,安德烈給他的食物緩解了饑餓,但沒有給他的傷勢帶來改變。
但剛才,當他無意識“消化”了“讀心蟲”之後——那實際上是安德烈的一部分肉.體——就連凹凸不平的傷疤也全都消失了。
難道,通過進食,他可以治愈自己的傷勢?
食物的“營養價值”越高,就能獲得越多的生命力?
夏因陷入了沉思。
三年前,在那場焚盡伊格尼斯城堡的大火裡,他或許也是通過同樣的方式才得以幸存的吧。
當時的他,在饑餓之下,又吃了些什麼?
夏因閉上眼,努力回想。
在走過那條記憶回廊之後,他對那場大火的印象不再是完全的空白,浮光掠影般的片段不斷在腦海内回閃。
……染滿鮮紅的雙手……口腔裡熟悉的血腥味……
夏因猛地睜開眼,一股強烈的嘔吐感沖上心頭。
一個答案呼之欲出。
但就在此時,他的身體忽然開始不受控制,左手拉開寬敞的領口,右手撫摸自己的胸膛,還把臉埋進領口裡瞄來瞄去,簡直像個自戀的色中餓鬼。
“……洛丹,你在做什麼?”
“快看我發現了什麼!”哥哥把身體主導權還給了他。
身上穿的衣服應該是弗雷澤的,寬敞偏大,拉開領口,便能看見心髒的位置烙印着一道鮮紅的、荊棘狀的神紋。
是的,戰争之神的神紋。
“很離譜,很不可思議,很違反神學常識,但它就是真真切切地發生了。”
哥哥.啪.啪啪鼓掌。
“夏因,恭喜你成為曆史上第一個違背‘信仰唯一性’守則、還成功存活的生物!”
“幸好你的光明神紋在舌頭上,比較隐蔽,那些船員看到了你的胸口,也隻以為你來自戰争教會。否則,你被人打撈上來的那一刻,就會被當成珍惜物種,抓去‘流沙之塔’做人體.實驗了。”
夏因并不為此感到高興:“可我一點都不想成為戰争教徒。那些瘋子……”
“沒關系,你可以假裝戰争之神的二五仔,不,叛教者。”哥哥歡樂地說,“哦對了,你知道這道神紋的能力是什麼嗎?”
夏因感受了一下神紋中蘊含的信息,并回想它對納撒尼爾三世造成的影響。
“它名為‘以血償血’,能夠将我的傷勢共享給敵人。”
“嘶,”哥哥倒吸一口涼氣,“想殺人就得先往自己心髒裡捅一刀……那豈不是要同歸于盡?夏因,你可千萬别這麼做。”
夏因不置可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