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定是“0-13”!
夏因猛地站起身。
它想幹什麼?
弗雷澤也脫離了剛才那種恍惚的狀态,警覺道:“那邊有動靜,可能是小偷,我去看看。”
夏因把橘子揣進衣兜,慢了一步,緊跟在他後面。
撲通、撲通,詭異的彈動聲,隔着一道門,不斷響起。
冷汗從弗雷澤後脖子上滑落。
不知道為什麼,他覺得門後的東西對自己有着濃重的敵意。恐懼感死死扼住咽喉,幾乎讓他喘不上氣。
夏因趕了上來,想率先進門。
“别,可能有危險。”弗雷澤攔住他,“我來,你去通知二副。”
說完,他眉心神紋亮起,臉頰覆上鱗甲,鼓足勇氣,一腳踹開了門。
寂寥陰暗的艙室。
落滿灰塵的地闆上,躺着一條魚。
被均勻切割,血肉幹涸,卻還在搖擺着魚尾,重複着臨死前的痛苦。
撲通、撲通。
呆滞的魚眼圓睜,死氣沉沉地瞪着弗雷澤。
“——!”
砰!
弗雷澤眼前一黑,倒了下去。
背後,夏因收回手刀,接住了被他砍暈的弗雷澤,安置在門邊。
進去一看,原本平躺着的“0-13”靈柩向側邊翻倒,棺蓋朝裡,隻留給他一個委屈的背面。
好像什麼面壁生悶氣的小孩。
夏因冷漠地瞥了它一眼,轉身去找弗雷澤。
成年Alpha很重,又太高大。為了把弗雷澤抱出“0-13”的地盤、拖回橘子貨艙,夏因花了很大的力氣。
死魚蹦蹦跶跶地跟了過來。
放下弗雷澤時,夏因寬敞的領口被意外蹭開,露出一段鎖骨。
死魚頓時撲騰得更激烈了,啪啪啪地錘擊着地闆,抗議。
夏因沒理它,扯回領口,嘗試将弗雷澤的兩條大長腿擺成一個自然的姿勢。
眼前蓦地掠過一道灰影。
“啪”地一聲,死魚猛地躍起,用尾巴給了弗雷澤一個大耳刮子。
夏因:“……”
他斜了它一眼:“你的報複也就隻能到這種程度了。”
死魚安靜了一下。
很快又濕漉漉地蹭過來,貼貼夏因的腳踝。
夏因提起它的魚尾,毫不留情,一把将它甩進了大海。
哥哥噗嗤一笑:“0級詛咒物現在都走這種呆萌風格了嗎?”
“那隻是它用來麻痹人心的僞裝。”夏因寒聲,“包括它使用的那具身體,相貌、聲音、衣飾……也都是僞裝,為了引誘人接近它,将血肉和靈魂獻祭給它。”
“等它恢複力量,就會暴露本性,屠殺每一個它覺得礙眼的人,将有用的東西強行占為己有。”
“雖然這麼說沒錯,”哥哥安慰他,“但也不要這麼悲觀嘛。”
夏因搖搖頭:“不能再等了,現在它已經恢複了操控死物的能力,過不了多久,整艘船上的人都會變成‘0-13’。”
劃船的“0-13”、掌舵的“0-13”、做飯的“0-13”、挑橘子的“0-13”……他隻要動一下,二十幾個“0-13”就會同時轉過頭,用飽含笑意的紫色眼眸目不轉睛地看向他。
光是想象,夏因就覺得窒息。
“我現在就去向船長借船——最遲明早啟程。”
他将貨架上一筐橘子推倒在地,然後搖醒了弗雷澤。
弗雷澤睜開眼,尚且處于驚悸之中。
他迅速将夏因保護到背後,警惕地四下觀察。
然後抹了一把疼痛的後頸:“奇怪,我們不是應該在旁邊那間貨艙嗎?還看到了一條會動的死魚……”
“你做了噩夢。”夏因嗓音笃定,“有一筐橘子掉下來,砸到了你的後腦。你昏了過去,剛剛才醒。”
弗雷澤也覺得那一幕驚悚得像個噩夢,有些半信半疑。
夏因瞟了一眼他後脖子的紅痕,頓了頓,良心發現,把兜裡的橘子遞給了他。
“我想去見船長。能幫我引薦一下嗎?”
弗雷澤接住那隻尚且留有體溫的橘子,愣住了。
所有疑慮,都被收到禮物的驚喜所吞沒。
“好!!”
……
***
“待會見到船長,不要害怕。”
路上,弗雷澤囑咐夏因。
“唐納德船長看起來陰沉孤僻,其實人特别好。”
“他非常慷慨,每次探險得來的錢,一部分捐給孤兒院,另一部分全給船員發薪水,自己一分也不留。”
“去極北之境尋寶的風險很高,大家一般都不敢接這種任務。”
“但船長這次給的實在太多了……”
“喏,到了。”弗雷澤推開門。
夏因走了進去。
船長室的窗戶被一摞摞書籍遮擋了大半,笨重的書櫃聳立着,通風采光不佳,到處都仿佛籠罩着陰霾。
也包括唐納德船長。
他看起來狀态非常糟糕,無論是身體狀态還是精神狀态。眼下陰影濃重,似乎很久沒有合過眼,呼吸時胸腔發出的氣音,為他蒙上一層死亡的陰影。
“我說過别來打擾我。你最好是有要緊的事。”
唐納德船長從書堆中擡起頭,一隻眼睛盯住夏因,另一隻眼睛不協調地向外。
他患有斜視。
“我想買一艘小船。”夏因沒有流露出任何異樣,“普通的航船隻需配備一艘駁船,但我看到,‘深潛者号’有兩艘。”
他做好了打算,如果兩艘小船都不能用,那就直接買下整艘“深潛者号”,以伊格尼斯家族的财力完全可以輕松負擔。
“買船?”弗雷澤大驚,“阿爾洛,你現在就要離開?”
“你想用什麼買?”唐納德船長問。
“金币支付。”夏因說,“要等我回到岸上才能兌現。或者我可以直接修建幾所孤兒院,以你的名義。”
弗雷澤的嘴裡能塞下雞蛋了。
唐納德船長冷哼一聲:“空頭支票是最沒用的東西。你這種裝成貴族的騙子,我見過太多。”
“我沒有攜帶能證明身份的東西。”夏因環顧四周,“不過,我可以為你翻譯古典文獻。”
十四歲那場大火以前,他在修道院裡最喜歡做的事,就是看書。
唐納德船長一頓,身體前傾,那是明顯感興趣的肢體語言:“來自諸神紀元的文獻,你也能看懂?”
根據斷代史研究,自世界誕生以來,一共經曆了四個紀元:源紀元、猩紅紀元、諸神紀元,以及現在的神隐紀元。
最初的兩個紀元已經不可考,但在上一個諸神行走于現世的紀元裡,卻遺留了不少文字信息。
那時候,文明還沒有經曆過大一統,同時流通的文字少說有三十種。
一般的神職者隻需要修習與自身信仰相關的兩三種古文字,不可能随便拿來什麼都能讀懂。
但夏因點了點頭。
唐納德船長從書堆裡翻出一卷羊皮紙,抛給他:“翻譯給我聽。”
夏因看完,皺了皺眉。
“做不到?”唐納德船長語帶譏嘲。
“不,我隻是在疑惑,這些文字描述的是哪種生物,或者說,哪種異種。”夏因道,“有很多關鍵信息,都被刻意塗抹掉了。”
說着,他流暢地翻譯出羊皮紙上的文字:
“……夜行……以甲殼類生物為食……”
“……具有強大的拟态能力,在捕獵前會僞裝成無害的**,降低獵物的戒備心;得手後多僞裝成危險的**,吓退其它掠食者……”
“……繁育後代需要付出慘重的代價……交.配後,雌性*将負責保護卵.囊串,直至孵化,身體成為幼崽的食料;雄性*則迅速死于自.殺……”
念完,夏因擡起頭,瞳孔略縮。
唐納德船長不知何時逼近了他,斜視的渾濁眼球裡,迸射出懾人的光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