邬池冷笑一聲,看了眼霍岩軒。
霍岩軒順着他的視線瞟了一眼,恰好對上一雙眼睛,那雙眼很大,瞳仁很黑,像被雪洗過似的。
心底突然泛起一股沒來由的煩躁:“開車。”
邬池看他一眼,發動車子。
車子嗚的噴出一股尾氣,疾馳而去。
粟承收回僵在半空的手,好一會兒才收回,慢吞吞收拾好路面的狼藉,轉身離開。
漆黑的汽車行駛在寬闊的馬路上,發出嗚嗚的氣流聲,密匝匝的樹枝漏篩出細碎的冬陽,在霍岩軒瓷白的面頰交映變幻。
邬池瞥了眼霍岩軒:“岩軒,祈福珠真的有用嗎?咱大老遠跑這裡……唉,我知道你是為了霍芸,但咱也得長個心眼,别讓人逮着忽悠,要是沒用,幾萬又打水漂。”
“無所謂,反正是圖個吉利。我二叔昨天說找到适配的骨髓了,很快就能手術。啧,就是有個人一直跟我們競價,很煩。”
“誰啊?活膩歪了跟你家搶?”
“不知道。”霍岩軒冷哼,“别讓我知道是誰。”
“哦。”邬池自顧嘀咕道,“要真有用我給我女朋友也求一個。”
“不是上周才分手?”
“呼。”邬池故作輕松地拍了把方向盤,吹着口哨說:“是分手了,她甩了我嘛。沒事兒,我又談了,她追的我,英文系學姐,性格身材都挺好。”
“嗯,你高興就好。”
人機。邬池内心吐槽。
“你呢?都大二了,還不談一段?”
霍岩軒頓了頓,别過臉看向窗外,說:“我不喜歡沒有意義的關系。”
“诶喲,談戀愛可爽了,兩個人在一起空氣都他媽是甜的,吃得香睡得好,怎麼沒意義?”
霍岩軒:“我一個人挺好的。”
邬池幹笑兩聲,沒再繼續這個話題。
餘光瞥了眼霍岩軒,頗有點語重心長:“你沒必要給那碰瓷佬那麼多錢,一看就是坑人的,還不如給我家老哈買點肉來得實在,你的現金是用來請福珠的,不是做慈善。”
"行了。”霍岩軒撩過擋眼的一绺碎發,“别以為我沒看見你闖紅燈,上趕着送錢,不碰你碰誰?”
“……”邬池幽幽道,“我哪知道這麼個山旮旯還有人橫穿馬路啊,這不妥妥碰瓷嘛!傻逼玩意既要又要的,數錢數那麼麻溜還要退錢,裝什麼!?"
霍岩軒頭疼地合上眼,腦海蓦然出現一雙漆黑的眼睛,不知為何,心底隐隐生出一股莫名的煩躁。
他不耐地甩甩頭:“行了,我再眯會兒。”
"睡吧睡吧,大少爺。”
—
粟承到回家,看見爺爺坐在門口,布滿皺紋的手指夾着半根旱煙,嘴巴努起,吐出一縷蒼白的煙圈。
老人精神抖擻,隻是眼神格外渾濁空洞。
沒想到爺爺起這麼早,粟承心頭一跳,連忙斂聲屏氣,試圖蒙混過關。
老人眼睛雖然看不見,耳朵卻好使得很。縱使粟承輕手輕腳,也還是被他聽見:“是承承嗎?怎麼回來了?”
粟承局促地撓了撓頭發,扯謊說忘帶一樣東西。
爺爺點點頭:“嗯,去拿吧。”
粟承跨過斑駁的木門,張望一圈,問:“骅戎呢?”
骅戎是粟承的弟弟,讀高三。
爺爺面朝日頭,吧唧吸了口煙:“去借書了。”
粟承了然。高中課本知識太過簡練,教輔資料又貴得可怕,一本就得五六十塊,粟骅戎說什麼也不讓粟承花錢,每到寒暑假都問同學借,趕在開學之前抄完。
剛開始,粟承實在心疼弟弟,咬牙買了一套。
粟骅戎盯着書沉默很久,說,你再買,我就不念了。
自那之後,粟承再沒敢自作主張。
比如現在,心裡剛冒出一點兒苗頭,就被那句話震滅了。
粟承握着懷裡厚厚的錢欲言又止,最終回屋拿出一塊布,把那好心姑娘多給的錢仔細包好,藏進了保險櫃。
接着矮身鑽進廚房,開始重新剁料。
下午店裡沒什麼人,粟承跑去修手機,老闆盯着手機直搖頭,隻勸他換一個,于是粟承隻好鑽進手機店,在售貨員小姑娘好心推薦下入手了一款性價比不錯的。
景區才剛開放,遊客來的不算多,加之粟承的店面偏僻,生意十分慘淡。坐到晚上十點,馄饨隻賣出一半。
直到外面昏暗的燈光熄滅,粟承才慢騰騰收拾爐竈。
回到家,他發現客廳的燈亮着,發出刺耳的手機聲。
往常這個點早就熄燈了,今天怎麼了?
粟承奇怪地掀開棉簾,看見地上坐着個穿着時髦的青年。對方擡起頭,視線落在粟承身上聚焦,臉唰的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