粟承徹底沒聲了,慢吞吞跟在霍岩軒身後。
“我學過跆拳道。”霍岩軒說。
“啊,怪不得,怪不得你這麼厲害。而且,我沒有小看你,你這麼高,一定有力氣的。”
霍岩軒側目看了他一眼,“你說得也對,遇到找茬的人,避免起沖突是最安全的做法。”
“好,好。”粟承蔫了吧唧的,小聲應着。
這副模樣讓霍岩軒覺得很沒意思,便沒再說話。
回到家,粟爺爺睡了,粟骅戎開着小夜燈在房間看書。粟承沒打擾,洗漱完便縮回自己屋子。
他熄了燈,将臉蒙進被窩。就快睡着的時候,忽然聽見有人敲門,他下床擰開門把手,瞳孔映出一張放大的臉。
霍岩軒臉色臭極了,他披着風衣,裡頭的襯衫領子随意敞開,隐約露出秀緻的鎖骨。
粟承慌張移開目光,結巴地問什麼事。
“你家是動物園嗎?”霍岩軒黑着臉控訴,“家裡又是雞又是狗,現在還有老鼠竄來竄去的。”
粟承被劈頭蓋臉一頓冰雹,張口結舌,最後隻斷斷續續突出幾個字:“怎,怎麼會?”
霍岩軒揪着他往客房走:“不信你自己來聽。”
屋内漆黑,隐約能聽到吱吱啾啾的叫聲,陳舊的塑料天花闆止不住往下簌簌漏土,霍岩軒臉更加陰沉。
粟承朝屋頂喊了兩聲,問:“你,你什麼時候發現的老鼠?”
“我怎麼知道。”霍岩軒沒好氣,雙手抱胸,“前兩天就有動靜,但還沒這麼大膽。”
粟承縮起脖子,眼裡寫滿疑惑。
奇怪,家裡很久沒老鼠了,有段時間粟承特地用大量粘鼠闆處理過,還将家裡所有能吃的東西放到廚房,廚房是磚房,老鼠鑽不進來。
粟承抓了下頭,擡起眼睛商量:“要不,要不你去我房間睡,我睡這邊。”
霍岩軒一頓,怒道:“誰要睡你房間!”
“那,那怎麼辦?”
不會要讓他抓老鼠吧?
霍岩軒擰眉瞥了眼,讓粟承今晚守着。
粟承傻眼,自己是男的,怎麼能跟女孩子共處一室呢,就算對方不介意,被爺爺和弟弟知道就說不清了。再者他明天還要開店,休息時間本來匮乏,哪有功夫守夜呢?
還是抓老鼠吧。
粟承歎了口氣,頂着霍岩軒不耐的目光,趴在地上地毯式搜索。十分鐘後,粟承終于在桌底拽出一隻藍色食品包裝袋,袋子已經千瘡百孔,提起來還掉出零碎的碎末。
霍岩軒盯着殘破的包裝看了會,臉色逐漸難看,堪比塗了墨魚汁。他低罵着摸出手機,給邬池發語音信息:“你個傻賊吃薯片能不能吃幹淨!?都招來老鼠了!”
邬池迅速回複語音,說了一長串對不起。霍岩軒坐在床邊對着手機滔滔不絕,粟承斂聲屏氣,仔細收拾殘局。
誘因雖然找出來了,但老鼠還是叫,孜孜不倦,聒噪得讓人頭大。粟承無奈地看向霍岩軒,霍岩軒煩得要命,“行了行了,我去你房間睡,你自己在這兒聽老鼠唱歌吧!”
粟承愣了愣,點頭答應。他特地跟過去把房間收拾了一下,換了新的床單被套,鋪得整整齊齊,煥然一新。
忙活半天,回過神,發現霍岩軒饒有興緻地盯着牆上的一堆獎狀,看了一圈,目光落在桌上,桌子蓋着透明玻璃,下邊兒壓着數張挺有年代感的照片,有黑白的,也有全彩的。
“他們是誰?”霍岩軒指向一張黑白照。
粟承順着他手指的方向看,照片上是兩個穿着老式學生裝的少年,兩人勾肩搭背站在著名的東方明珠塔下,笑得青春燦爛。
粟承眨眨眼,說:“是我爸和他的高中同學。”
霍岩軒目光沒多停留,視線逡巡片刻,又指着一張全彩照,背景是紅色,典型的結婚照。
“這是你媽和你爸,對吧。”
“……對。”
霍岩軒看了照片半天,又擡頭看粟承。
粟承被他瞄得發毛。
“怎、怎麼了?”
“……你跟你爸媽長得不太像。”
“嗯,是,是這樣,很多人都這麼說。”粟承垂下眼睛,“我自己也覺得不像,他們都好看,就我最普通……還傻。”
這人怎麼總自我貶低?霍岩軒心裡怪怪的,有些不耐煩,“行了行了,我沒說你傻。”
“……嗯。”
粟承垂下眼睛,他還是知道自己幾斤幾兩的。就像大家所說的那樣,他遇事容易逃避,像蝸牛一樣縮在殼裡,窩囊又軟弱。他明白,人是有厭蠢心理的,就算他沒做錯什麼,膽怯畏縮的舉止也會讓人反感,招人嫌。
大家一直都不喜歡他。
他早就知道,這些年來,他所經曆的惡意與輕蔑數不勝數,無不在告訴他這個血淋淋的事實。
種種不美好的記憶如浪潮般湧現在腦海,怎麼也揮趕不走,粟承眼眶酸酸的,快速把兩件棉襖挂進衣櫃,合上櫃門,逃也般地出去了。
什麼鬼。
看見粟承眼眶通紅、一言不發狼狽關門的樣子,霍岩軒頭頂緩緩打出幾個問号。
随他去吧。霍岩軒不以為意地掀開被子,深呼吸好幾次,壯士斷腕似的躺了進去。
翌日,天還沒亮,粟承就被闖進來的霍岩軒晃醒。
他眼睛腫腫的,眼白拉着交錯的血絲。霍岩軒呆了一下,有些心煩:“你哭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