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筠側了側耳朵道:“聽出來的。”
聽出來的?阿紫眯了眯眼,“敢問殿下師從何處?”
“無師自學。”
這就是不想說了,阿紫起勢,扇柄朝向樓筠,“得罪了。”
頃刻間,暗器如天女散花般朝樓筠飛來。
樓筠唇間帶笑,腳尖輕點,三兩下躲過了漫天而來的暗器。
阿紫見狀,眼裡的興奮更甚,樓澤桉離開後,他已有四年多不曾好好與人交過手了。
見樓筠遊刃有餘的模樣,當即也不壓制自己的實力,施展了詭踱步,就要出招。
樓筠不慌不忙,連躲數招,在阿紫蓄力要打出下一招勢,驟然如鬼魅般出現在了青年身後。
阿紫一驚,向下看去,樓筠腳下的鬼步與他分毫不差。
“你!”
世間會詭踱步的不過五人,眼前這個常年縮在宮中的公主又是從哪裡學到的?甚至比他還要精湛,或者說,眼前的人内力比他還要高?
樓筠拿着從阿紫身上拿到的暗器,橫在青年頸間,問道:“還比嗎?”
阿紫見好就收:“是在下輸了。”
話落,将路讓了出來。
還以為阿紫會以命相攔的樓筠:“這會兒不阻止我了?”
阿紫眉眼恭順:“您是少主和太子殿下信任的人,我怎麼會攔您呢?”
樓筠沉默,那剛剛那一出是鬧哪樣?
“隻不過是阿紫太久沒與人過招了,所以才出此下策。”
樓筠無語,“這麼輕易就信了我,不怕後悔?”
阿紫軟若無骨地靠在樹上,大開的扇面,一面畫着孔雀,一面畫着橘貓。
“不怕,若殿下真有傷害少主的那一天,我們必将上天入地取您首級。”
阿紫語氣平淡,可槐樹下的落葉卻無風自動。
“阿紫一個人也許不能拿殿下如何,但千千萬萬個阿紫也能将殿下扯下層皮來。”
樓筠嗤笑:“那我可得小心點。”
推開房門,裡面是察覺到外面動靜,害怕地縮在床腳的柔娘。
屋子不大,但勝在東西齊全。顯然,這偌大的府邸并沒有專門為犯人設下的牢房。
柔娘看到她,眼裡一片死寂,平淡無波道:“我什麼都不會說的,殿下請回吧。”
樓筠自顧自走到房間唯一的桌邊坐下,洗杯,倒茶。
“我不是裴卿,沒他那麼好的脾氣。我問你答,聽懂了嗎?”
柔娘眼底閃爍,還想再争奪一下主導權。
寫滿她生平的宣紙就這樣洋洋灑灑地掉在她床上。
柔娘渾身顫抖地一一拿起來查看,還是扛不住地跪到地上懇求道:“您到底要做什麼?一切都是柔娘的錯,求太子殿下别往下查了。”
樓筠盯着跪在腳邊的少女,一言不發,看着人從不斷懇求到心灰意冷。
俯身,用指尖擡起柔娘的臉。
“為什麼不說?”
少女在與樓筠對視的那一刻徹底被攻破了心房:“我怕!殿下,我怕...嗚嗚嗚...我怕...”
“怕什麼?怕我們官官相護,怕她們不能逃出泥沼?”
柔娘泣不成聲,兩行清淚就這樣順着樓筠的手臂流入袖袍間,不見蹤迹。
樓筠不動聲色地撇了眼淚珠消失的位置,又看了眼正哭着的少女。
沒裴卿好看...沒裴卿哭得好看。
這個人真的是專門當做瘦馬培養出來的嗎?怎麼哭得這麼難看。
若是有人聽到樓筠的心聲,定要指着樓筠痛罵了,少女這般梨花帶雨的模樣,哭得還不好看?要是他們早就為美人拭淚,好生哄去了。
雖然一切的前提是,她不能是個殺人犯。
柔娘還是止不住哭着,樓筠松手拿出帕子擦拭,點出真相:“就算你把李安殺了又如何?難道你真以為豢養瘦馬這種事情是李安一個人就能做得了的?”
白色的帕子從上空飄落,明明是上好的錦緞,就這樣被主人丢在地上,就像她們一樣,明明都處于大好的年華,就這樣凋零了。
“崔柔。”
聽到自己真名的那一刻,少女的神色有片刻恍惚,她有多久沒聽到這個名字了?柔娘,柔娘?打從這個名字被留下起,她就恨死了她名字中這個柔字。
好像這個字涵蓋了她一生中所有的髒污,隻要這個字沒了,她還是那個幹幹淨淨的江陵小姑娘。
“你真以為你爹娘是無意惹了權貴嗎?”
“難道不是嗎?”少女的表情變得歇斯底裡,哭到沙啞的喉嚨裡撕扯着發出怒吼:“難道不是嗎?嗚嗚嗚...難道......不是嗎?”
那他們一家的苦楚是為什麼?她毀去她一生幸福的是什麼?她曾無數次想過,要是她爹娘不為了那一分錢去讨那個麻煩,也許就不會被官差以冒犯權貴的名義被打到半條命都沒了。
她的弟弟也不會死,她也不會被李安撿回去,落入魔窟了。
她甚至還怨過爹娘的斤斤計較,甚至還認過命,認為這一切是爹娘帶來的禍患,她身為子女本該償還,原來不是嗎?
那她四年來受的苦楚都是因為什麼啊!
“啊啊啊!嗚嗚......”
她恨蒼天不公,恨老天不長眼,恨天災,卻不知其實是人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