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筠沒有露出半分嫌棄的神色,當然,可憐,遺憾什麼的也沒有。
她說了,她沒有時間同情别人。但她也沒有打擾,任由腳底下這個經曆坎坷的少女在她身邊哭了個痛快。
等到柔娘徹底平複下心情後,她才道:“李安隻是讓你們家破人亡始作俑者的其中之一。”
“他們為了能夠收羅到足夠多且合格的瘦馬,就利用各種突發事件,例如冒犯權貴等,逼着你們自己賣身。拿了賣身契,即便你們逃出去告到官府也别無它法。”
“那怎麼辦?殿下,求您救救他們!”柔娘本想抓住樓筠的衣袍,但是看到女人的眼神,又小心翼翼放下,轉為扣弄自己的手指。
“你且告訴我,收下你賣身契的,當真是李安嗎?”
柔娘愣了一下道:“我是,但其他姐妹的不是,當年李安拿了我的賣身契就把我留在江南了。所以我也沒有經曆其他人被挑選的命運,而是直接被送往京城,留在李安府中。”
樓筠了然,“那你可知,他們挑選其他的時候,有沒有銀錢往來?”
“這個...”柔娘垂頭想了片刻,突然道:“應當是有的,我被送到李府的時候,本不能确定誰是幕後主使。但李安一有不順心就喜歡找我,有一回更是喝醉了來的,那天晚上他床事上更是狠厲,一邊打我一邊說什麼,到手的銀錢沒了,聽着好像是送過去的人被退了回來。”
“也是因着這個,我才覺得李安是幕後主使。”
“所以,你認為殺了李安,其他人就安全了?”
“是。”
到底是十四五歲的年輕人,看不長遠。
樓筠歎了口氣,撫額:“那你可知,若李安真是這條線上最大的幕後主使,他死了,還是以這種方式死的,且不說,是不是真的有仇家尋仇。”
“三品官員被刺殺可是大事,大理寺肯定是要查的,李安虧心事做了這麼多,大理寺又要查,那與這些事情相關的人,為了自身安全,現在可不得忙着毀屍滅迹。”
“我沒有,我不想的,我隻是...隻是...”
“隻是想報仇?”
被說中了心事的柔娘嗚咽着點頭。
“崔柔,很多事情不是死了,就能一筆勾銷,一了百了的。你以為拿你一條命換李安一家的人命很值,是嗎?”
少女埋在地上,一聲不吭,顯然不覺得哪裡有錯。
“那被這件事牽連到的其他人呢?我敢肯定,如果李安是這件事背後最大的官,你想救的那些人估計也留不下幾個了。”
“嗚嗚...”柔娘胡亂扒着樓筠的腳背,懇求道:“求您了,殿下,您現在同我說這些,不就代表她們還沒死嗎?求您了,殿下,救救她們。”
樓筠移開腳,這就是她來找柔娘的原因。
“還算聰明。”
樓筠拍桌,茶杯飛擲打到屋檐。
“找人把筆墨紙硯送來。”
躺在屋頂上曬太陽順便偷聽的阿紫。
“遵旨~”
被突如其來聲音吓到的柔娘:哪裡有人!
“待會東西來了,就把你當年怎麼入京城的過程寫下來,盡量寫,多小的事情都可以。”
“是。”柔娘狠狠點頭。
公事問完了,也該問問私事了。
“你是怎麼認出帝師的?”
原本還哭得亂七八糟的臉,突然展現了明媚的笑意,少女眉眼間都是對往事的懷戀之意。
看到這個表情,心裡有了幾分計較的樓筠:...這該死的風流債。
意識到自己表情不對的少女,清了清嗓子道:“我并非愛慕帝師,隻是帝師是我的救命恩人。”
救命恩人?崔柔進了京城後就沒出過李府,裴卿更是連京城都沒出過,莫不是認錯人了?
顯然屋頂上那人對這件事情也很是好奇,崔柔手邊突然出現一塊方方正正的光點。
茫然擡頭,一雙狐狸眼正含笑看着她。
崔柔:!好好看的眼睛...不對!好奇怪的人!趴在屋頂上聽牆角。
樓筠察覺到阿紫的動作,眼角一抽,随手将手裡剛倒滿的茶杯丢上去。
伴随着叮鈴當啷的聲響,阿紫閃身,并将茶杯穩穩接住。
調笑道:“多謝殿下賜茶~”
樓筠:這要是她的人早就拖出去罰鞭一百了。
“帝師如何成為你的救命恩人的?”
“兩年前,李安生辰。我在膳房發現催/情/藥,那是每一個新人被送進來都會被下的藥物。本來我也沒在意,以為又是那個可憐人被送給了李安,結果卻聽見膳房裡下藥的人說,這是要送給前面的大人物的。”
“我原本以為是哪家小姐被李安看上了,畢竟是清白人家的姑娘,而且這種氏族小姐一向看貞潔看的比命還重要,我反正已經被李安折辱了這麼多次,再多一次也無妨,就故意弄出聲響,引那人出去,并偷偷掉包。因為不放心,我悄悄打聽到了那位小姐會被帶去的房間,藏在裡面,想要在那位小姐進來的那一刻就幫人逃跑。”
“誰知,開門的人竟是帝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