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府,暖閣
沈潮平從外面回來,見蕭九念坐在窗邊炕上發呆。
“二爺”,沈潮平拱手為禮。
蕭九念說,“你來看。”
蕭九念面前攤着一本抄經書用的空白手抄本。沈潮平捧起翻了兩頁,見那手抄本上隻有一頁半填滿了蠅頭小楷,是蕭九念的字迹。
“二爺,這有什麼問題?”沈潮平不知道蕭九念又發什麼病,不,又在深思熟慮什麼。
“還記得我什麼時候開始抄的?”蕭九念問。
沈潮平算了算時間,“差不多十日前。”
蕭九念放下暖手用的杯爐,看樣子要下榻。
沈潮平蹲下給他穿鞋,“我記得您是打算抄好之後奉給蕭祖爺禮佛用。可是離回北疆還有好些天,又不着急。”
蕭九念道,“那我這十日又在做什麼?”
沈潮平窺蕭九念的表情,心想要壞事。他自小跟随蕭九念,對這位二爺的過往可謂是門兒清。上一次見這種表情是蕭九念嫌未婚妻煩擾親自去退親之前。
沈潮平道,“昨日不是盯着大公子練字嗎。”
“前日呢?”
沈潮平道,“前日,嗯,考察大公子的武功?”
蕭九念不耐煩地點點桌上的杯爐,“繼續說。”
“再往前,在府裡釣魚,去了趟祠堂,西苑那邊的湖凍上了大公子還請您去溜了會兒冰。”
看着蕭九念的臉色越發不好,沈潮平不敢說了。
“大公子,大公子,怎麼那麼多大公子。我和蕭宴什麼時候這麼熟悉的。”蕭九念滿臉寫着不悅。
沈潮平心裡想,這得問您自己啊。
蕭九念得了好吃的,他要說‘把大公子叫來開開眼。’開着開着,都讓蕭宴吃完了。蕭九念收到北疆侯爺的信,他要說,“把大公子叫來給我念信。”念着念着蕭宴對不熟悉的北疆問東問西,一聊一下午就過去了。
從沈潮平的角度來看,大公子真是蕭九念最合适的玩伴。且不說大公子神經粗,蕭九念挖苦他他一時反應不過來。再有大公子比一般人倔強些,從不輕易恭維蕭九念,這就讓蕭九念時不時憋着口氣要下次再戰。如此一來二去,這十日裡全是大公子也就不奇怪。
蕭九念去屏風後換了件窄袖長袍,出來說道,“傳話下去,以後隻許大公子晨昏定省過來。其他時間,不準他進來。”
沈潮平道,“二爺,您不好這樣。”
蕭九念脾氣古怪,行事不可捉摸。即使是沈潮平有時覺得這位二爺人情味太淡了,似神似魔,總之不像個正常人。可蕭宴的出現,讓蕭九念多了許多人情味,沈潮平本以為二爺已經回到人間,從此是個正常人了,誰料到眼看又要變回原樣。
“您看,大公子現在每日都來好幾回,這說明他跟您親近,他喜歡到您身邊待着。您也沒個理由,突然就不讓他來了,這不好,大公子多傷心哪。”
蕭九念的目光投向沈潮平,“你是二爺我是二爺?”
又來了。沈潮平心想,難怪大公子時不時總想揍你,真欠揍。
想歸想,沈潮平道,“聽您的,都聽您的。屬下現在就去傳話。”
長街上,圍觀的人群漸漸散去。
蕭宴把林堯臣從地上拽起來,看他緊緊地抱着那一疊小畫紙,心裡不是滋味。
掀攤子的人結伴離開,安順落在最後。
他湊到林堯臣面前,道,“少爺,咱好好地在家吃穿不愁,何苦跑外邊給這群泥腿子畫什麼肖像。聽小的一句勸,早點回家。”
林堯臣擡頭看安順,把那一疊畫紙抱緊了,他問,“是你告訴母親?”
“小的都是替您着想。等您考中了去當大官,小的還指望跟着您飛黃騰達呢,少爺。”
蕭宴實在聽不下去,揪住安順的衣領把他拽開,“滾蛋。”
“蕭大公子,我求您了,您就放過我家少爺吧。耽誤他的大好前途,您賠得起嗎?您這算什麼好友。”
蕭宴揚起拳頭,“再說一句我真揍你信不信。”
安順縮起脖子,不敢吭聲了。
蕭宴跑進身後的店面借了釘和錘,扶起散架的小推車,铛铛兩下重新把它釘結實。
安順又去拉扯林堯臣,“少爺,跟小的回去吧。郡主成天惦着您。吃,吃不好,睡,睡不好。您得回去瞧瞧不是。”
蕭宴覺得安順簡直像隻蒼蠅,嗡嗡嗡,嗡嗡嗡,說個不停。
等收拾完地上的爛攤子,安順終于說完了。
“少爺,您倒是說句話。”
林堯臣道,“對不住。”
什麼鬼?蕭宴看過去,他還以為林堯臣中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