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京城。”
蘇禹卿看上去還是失憶的懵懂模樣,“天京離這裡很遠,你自己來的?你像我一樣武藝高強嗎,來的路上還順利嗎,有沒有人欺負你。”
他剛升起的希望又落了下去,蘇禹卿怎麼會不記得他不通拳腳,這句話想來隻是禮貌地表達關懷而已。
“還好,一路順利。”
蘇禹卿沖他笑了一下,“那就好,我實在想不起來你是誰,我現在腦子有點疼,我想休息。”
張瑞陽苦笑,“那我改天再來。”
他失魂落魄地收拾了飯盒,見蘇禹卿乖乖地躺回到床上,才一步三回頭地離開了。
禹卿還活着,這是他期待了很久的喜訊。
禹卿不記得他了,這是他不敢想的如果。
——
深夜,後廚們休息的營帳内鼾聲如雷。
張瑞陽裹緊被子,蜷縮在屋内的一張小床上。他睡不着,一方面是因為天寒地凍,這被窩又冷又硬,還有一方面是因為蘇禹卿。
他不記得他了,過往細碎的事在他腦中不停地穿梭,點點滴滴難以平息。耳邊的鼾聲有節奏似的演奏着,激得他思緒翻滾,眼眶一酸,眼淚落了下來。
他噙着淚默默品嘗着心中的苦澀,耳邊聽見一陣腳步聲,不知道是哪個室友夜間起夜。
張瑞陽也沒在意,隻是沉浸在自己的情緒裡。那腳步聲果然沒一會兒就停了,可能是回床上睡覺了。
又過了一會兒,他明顯感覺到自己身上搭了一床厚被子,一摸手感松軟,還帶着一股清透的竹香。他想着也許是主廚看他冷,把家裡的被子給他一床蓋。
張瑞陽小聲說,“多謝。”
隻聽見一個輕得幾乎聽不清的‘嗯’字飄散在寒冷的夜裡。
也許是新被褥的溫暖漸漸包裹了他,沒過一會兒他就有了睡意,夢裡他到了竹林,滿身都是竹林裡他靠近蘇禹卿時聞見的那股清淩淩的藥味。
這味道那麼近,近到他一伸手。。。。。。
夢中的他一伸手扯住了蘇禹卿的頭發,蘇禹卿哎呦一聲,“佛童,怎麼了?”
蘇禹卿半起身,精赤着上身,俯身看向他,兩人的距離如此貼近。
張瑞陽滿頭大汗,從夢裡被吓醒。
天已經微微亮,房間裡有人起床走動的聲音。張瑞陽摸着柔軟的被子,像是驗證心中猜想一樣趴上去聞了聞,熟悉的藥香讓他長歎了一口氣。
蘇禹卿!
說好的失憶呢,一個失憶的不記得他是誰的人,大半夜怕他冷巴巴地跑過來把自己的被子貢獻給他的可能性有多高,就算蘇禹卿失憶了,他難道連性格都變了,這麼大公無私,可不是他蘇公子的風格。
張瑞陽狠狠攘了一下被子,覺得前一天晚上的眼淚全是白流的。好個蘇禹卿,他擔心他死了,長途跋涉的跑過來找他,他就這麼報答,還裝失憶。
行啊,有本事他就繼續裝。
——
離他不遠處費七住的營帳,一盞燈亮了起來。
親衛三兒把新送來的密信遞給他,“天京來的。”
費七打了一半的哈欠咽了回去,面色凝重,“二爺?”
密信上,映入眼簾的是一行行歪七扭八的字,用墨深淺不一,字體大小不一,顯而易見這絕不是蕭九念的手筆。蕭九念從小工于書法,寫的一手好字。
“可是蓋着二爺的印。”三兒提醒說。
信紙上确實蓋着蕭九念的大印。
費七搞不明白許久不見的二爺又鬧什麼新花樣,他一目十行把信看了一遍。
“怎麼說?”
費七拍了下額頭,很沉重的感覺,“二爺勉勵我等不惜一切代價重整長洲,捉拿苟崖。”
“二爺沒提調兵的事?”
三兒提這一句,是因為督事院未經批準不得調兵遣将,這是鐵律。他們目前的人手不足以和長洲叛賊對上,更别提還有已經占山為王的苟崖。這些費七當然比誰都清楚。
“提了,二爺不讓驚動老王爺,鎮邊侯那邊也不讓知道。總覺得二爺還把這件事當成他和苟崖的私怨哪。”
三兒不愧是他的親衛,急他所急,“那我們用兵去哪裡調,長洲的兵都被打散了,單憑我們也攏不起來。”
費七壓下心裡的想法,示意三兒西邊竹林的方向,“二爺有令,叫蘇禹卿全權代辦長洲軍務,配合督事院生擒熊添,平長洲之亂。”
有蕭九念明令下發,主仆倆同時松了口氣,這下就好辦多了。
“這是好事,大人剛才歎什麼氣?”
費七苦笑,抖了抖手中信紙,“二爺還決定親自來長洲督戰。”
想到曾經身為蕭九念伴讀的生涯,還有前些年因為苟崖的事鬧的那些不愉快,明知道蕭九念心心念念要拆他的骨頭,費七覺得前途一片灰暗,“三兒啊,往後的日子不好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