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事如果發生在别人身上,辛從悅必定滿臉好奇,刨根問底打聽細節,以滿足自己的八卦欲。
可它發生在褚遂宇身上,他能說出這麼隐秘的事,顯然已将自己當作可以信賴的人。
她不能表現得冷漠或幸災樂禍,可又無法真正共情他的感受,隻能歎了口氣,想安慰卻不知說些什麼。
她一直苛責他愛意不明,可扪心自問,自己對他的了解和關心又有多少呢?
心口微微發緊,不知是心疼還是後悔,她低聲道:“對不起”。
“是我沒告訴你”,他把責任攬到自己身上,更讓她心生愧疚。
“你母親葬在益城嗎?如果去祭拜,我可以陪你”,她小心翼翼開口。
褚遂宇沉默了一瞬,不置可否:“你朋友圈那個小女孩是誰?”
“若則?我大姐的孩子,快6歲了。”
車廂内的氣氛逐漸變得輕松,他打開了音樂,指尖輕敲着方向盤,表情帶着幾分随性。
辛從悅盯着他的側顔,心情沉浸在上一個話題裡。
父親離世時的傷痛還在眼前,她由此及彼地想象着他幼年喪母時的情形,眼裡不由得泛起一層霧氣。
察覺到她的目光,褚遂宇擡了下眼皮,側過臉:“怎麼了?”
“還沒到嗎”,她看着窗外,鼻音有些明顯。
“這次和我有關系嗎?”
“什麼?”
“你哭了,為什麼?”
他淡然發問,似乎已經習慣了她莫名其妙掉眼淚。可下一秒,不禁開始擔心,真怕有一天她發起眼淚攻勢,自己會變得麻木和無動于衷。
“沒什麼”,她藏起情緒,“可能最近作息不規律,情緒容易起伏”。
“以前作息很規律?”
熟悉的欠揍味又回來了,辛從悅愣了一秒,語氣肯定:“上學的時候還是很規律的”。
褚遂宇意味深長地“哦”了一聲,好奇道:“怎麼個規律法?”
星河水岸到了。
車輪穩穩地壓過坡道,開始緩慢下行,駛入地下停車場。
辛從悅回憶起自己的大學時代。
宿舍的群居生活,作息往往不能随心所欲。有室友起得特别早,她睡眠淺,容易被吵醒,因此起得也很早。漱完去食堂吃上一碗熱呼呼的豆漿油條,接着馬不停蹄地晨讀趕早課,中午輪流吃遍食堂窗口,下午沒課就去兼職,到了晚上才能稍稍放松下來,不過大多數時候是去圖書館看書,偶爾也會參加社團活動。
“沒交男朋友,晚上不出去約會?”褚遂宇微微轉動方向盤,熟練地尋找停車位。
“一般約在周末”,說完意識到不對,她立刻改口:“我們那時候比較純情,主要靠網絡維系感情,連着聊兩個小時不覺得膩,但線下見面又覺得無話可說”,聊着聊着就覺得沒意思了。
車尾一擺,平穩倒入空位。見褚遂宇不說話,辛從悅想到什麼,說:“你說你沒有前任,我一點也不相信。在浮光餐廳我還看到你和别人約會。”
停車場内寂靜無聲,隻剩下引擎熄火後的餘溫。
“那些都不重要”,褚遂宇一手搭在表盤上,一手握住她的手,聲音低而穩:“重要的是,你知道我現在想做什麼嗎?”
“什麼?”辛從悅總覺得他不至于惡俗到直接說那種事,好奇發問,眼神裡透着一絲天真的疑惑。
他目光柔和,視線一路下移至她的嘴唇,忽然洩氣道:“算了”。
疑惑漸深。她追問:“别吊着我,趕緊說。”
“我的副卡你一次都沒刷過,前段時間冷戰,你甯願和紹黎聯系也不肯直接找我,如果我不主動找你,恐怕咱們現在還僵着。我一直在想,你為什麼跟我這麼見外,為什麼會認定這隻是段“露水情緣”,也許我有缺點,不夠完美,可對待感情的誠意,我自認問心無愧。”
他氣勢雖咄咄逼人,語氣委屈得卻像在訴苦,有那麼一瞬間,辛從悅覺得自己是罪人。
“我很沒有安全感,尤其在你面前,所以總想着,與其等你那一天把我甩了,倒不如一開始就奔着分手的心态去相處,降低心理預期,相處起來反而輕松自在。”
車裡的空氣有點悶,褚遂宇低笑了一聲:“什麼狗屁安全感,是不是第一天我就說過,沒打算玩玩?”
辛從悅沉默着,像是默認,又像是想措辭應對。
“說是一回事,做又是另一回事”,她聲音細得像蚊子叫,“你父親說此生不娶,還不是—”
她低下頭不敢和他對視,薄瘦的肩膀微微下垂,整個人靜得像一座雕像。
看起來無辜又可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