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後。
傍晚,集市。
幽媓和阿姿麗并肩在人群中閑逛。
“祭司大人,别愁眉苦臉的,我們是來散心的。”
阿姿麗回過神,充滿歉意地笑了笑:“抱歉。”
“還在擔心你那個病人?”幽媓問。
阿姿麗面色沉重地點了點頭。
“這麼古怪的病,恐怕隻能等神醫相助了,不過這多半都是命中注定的,可遇而不可求,”幽媓意味深長,“就好比咱們王上那病,預言裡不也說了麼?除非身懷巫血的人降世,他才能在烈火中重生……”
她扶着下巴:“其實我一直想不通一件事,既然預言裡都說了巫血會讓王上重生,那他為何不找巫族給自己治病呢?”
阿姿麗神情複雜:“在烈火裡重生……你不覺得,這句話聽起來很可怕嗎?”
幽媓眨眨眼。不可怕呀,作為重生過的人,她覺得自己會更珍惜這一世的機會和選擇。
“其實這也是王上的意思,”阿姿麗說,“我聽他說……聽他們說,巫族陰險狡詐,所在之處必能掀起大亂,王上說過,如果為了一個虛無缥缈的重生使扶桑遭受危難,他甯願受天罰詛咒而死。”
“天罰?”
“嗯,大祭司說過,王上的病是天罰。”
“難道他做錯了什麼事情?”
“沒有。但神若罪責一人,肯定有它的道理。有時我甚至覺得那未必是一種罪責,就像烈火裡重生的預言,大家都說這是神的賜福,可我總覺得,它聽起來更像詛咒……”
兩人就這麼閑聊着,路過一個攤位。攤位上的老頭窩在躺椅裡昏昏欲睡,蒲扇蓋着臉,旁邊挂了個破布招牌,上書兩個朱紅色的大字——算命。
下面又寫了行小字:不準不要錢。
幽媓眼前一亮:“呦,說什麼來什麼。”
她提議:“要不要算一卦玩?”
阿姿麗道:“也行。”
于是倆人上前去問價錢。老頭打了個哈欠:“不多不多,十文錢,先算再付就成。”
幽媓默了默:“我記得你之前隻收五文錢。”
老頭微掀眼皮:“生意好,漲價了,不行?”
幽媓想反駁,卻被阿姿麗攔住,祭司大人心情好,明顯不在乎這仨瓜倆棗:“好啦,不就是十文錢麼,我來付!”
老頭笑眯眯地掏出煙鬥嘬了一口,然後對着手邊火盆猛地吹了口氣,火苗便陡然蹿起三尺高。他将一把匕首遞到阿姿麗面前,說:“來,給我一縷你的頭發。”
幽媓在旁邊參觀,神情不知為何有些緊張。
阿姿麗卻沒猶豫,利落地割斷發絲。
“丢進去。”老頭指着火盆說。
阿姿麗照做。隻聽“嘶”的一聲,那發絲被扔進火裡,火焰陡然蹿起,扭曲擺動如巫祝的舞蹈。
熱氣撲面而來。老頭把煙鬥丢在一旁,眼簾微阖,坐如入定。他将幹癟的手指伸入火中詭異地劃動着,像在牽動命運的脈搏,蔔算眼前人的未來之路。
半晌,他終于說話了。
“火……”
阿姿麗瞳孔一縮。
隻見那老頭雙眼緊閉,語氣森然:
“你這一生,會經曆三次關于火的告别。”
……
在阿姿麗看不見的角落裡,幽媓與老頭交換眼神。
老頭笑眯眯地捋着胡子,看起來自信滿滿。
幽媓于是清了清嗓子,問:“怎麼樣,他算的準嗎?”
阿姿麗沉默片刻:“算是準吧。”
“預言準不準,你現在自然是看不出來的,”老頭道,“得等到日後發生的那一天,你才會意識到,呦,準呐,真準!”
又問幽媓:“小丫頭,你要不要也算一卦?”
幽媓瞥了眼阿姿麗,說:“好。”
她從衣服裡掏出十枚銅币。
沒想到老頭原地起價:“十五文!”
“……憑什麼?!”
“都說了,生意越好,價錢越高,”老頭理直氣壯,“誰讓你排在她後面呢?”
“……”
阿姿麗見幽媓面色鐵青,趕忙攔住她:“好啦,不就是五文錢嘛,我來付就是。”
幽媓有苦難言地看了财大氣粗的祭司大人一眼,忍住把老頭揪過來打一頓的沖動,在攤位前坐了下來。她眼神森冷,咬牙切齒,硬是把割頭發表演得像是在砍仇人的頭。
老頭打了個哆嗦,趕緊閉上眼睛裝沒看到。火焰跳動,他描摹着問蔔者的命運:
“銀帶紅衣芙蓉面,醉卧金殿向水眠……”
“說人話。”
“人話就是我看見你在宮殿裡睡覺,周圍有許多仙鶴飛來飛去的,還有湖水,有芙蕖……”老頭利索地說,“不過你那身衣服不錯啊,銀絲帶,紅羅裙,看着像宮裡的打扮……”
阿姿麗臉色一變。
“老人家,您可看清楚了?”
“當然了!一清二楚!”
幽媓暗自勾起唇角。
然而她回頭看向阿姿麗時卻恢複了天真:“怎麼了?有什麼不對?”
阿姿麗欲言又止,把她拉到一邊。
“你有所不知,銀帶紅裙,是懸壺宮的打扮。”
“哦……什麼是懸壺宮?”
“懸壺宮就是王宮裡的司藥局,歸王上管轄,換言之,是專門給王上和王族看病的!”
幽媓露出一個演技浮誇的驚訝表情。
“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