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
浣衣婦一大早就端了盆子坐在街角洗衣,上了年紀的嬷嬷們圍在一起聊家長裡短,孩子們歡笑着跑來跑去,踢起的泥屑在陽光裡散開,飄進街角的藥鋪裡。
幽媓正埋頭抓藥,忽聽得外面噔噔噔的腳步聲,一擡頭卻見是小聰跑了進來,上氣不接下氣道:“姐姐!那個仙女姐姐來找你了!她換了套好漂亮的衣服!還帶了好多好多人……
幽媓動作陡然頓住。
很好。魚兒果然上鈎了。
正想到這裡,外面的聲音已經傳入耳中——
“長公主駕到!”
幽媓其實早已猜到阿姿麗的身份。
長公主不擅長隐藏。
她身為祭司,卻戴着貴重首飾,而且還着急給一個古怪的病人看病。
所以,當小聰說她回了王宮。幽媓立刻就猜出,她那個所謂的古怪病人就是扶桑王。
思緒飛轉之間,長公主羅泱已踏入屋裡。
“實在抱歉,之前不得已隐瞞了身份。”
羅泱開門見山。
“幽媓,我想請你入宮去看看王上,我們遇到一件很奇怪的事情……此局,唯你可破。”
……
傍晚,暮色漫過琉璃宮檐,赤金宮燈次第亮起,昆侖玉雕成二十八星宿,與紫晶牌匾交相輝映。九重玉階從鏡水池中蔓延而上,霧氣袅繞如瑤台仙境。仙鶴銜着星砂掠過湖面,翅尖掃落的光塵墜入水中,化作浮遊點水時的漣漪。
白澤宮——扶桑王的寝宮。
宮門緊閉,守衛森嚴。
侍衛統領金奕看見霧氣中現出一個身影。
他上前行禮:“卑職見過長公主。”
羅泱說:“我要見王上。”
她神色自若地向宮門走去,卻被門口侍衛攔住。
“殿下請止步,王上有令,閑雜人等不得擅入。”
“将軍的意思是說,本宮是閑雜人等?”
“卑職不敢。但您身後這位就不一定了。”
察覺到金奕的目光,幽媓捏緊衣袖。
羅泱了然:“這位是懸壺宮司藥,幽媓大人,本宮聽聞王上身體欠安,特意帶她前來探望王上……”
金奕打量幽媓——銀帶紅裙,确實是懸壺宮的裝扮。
可懸壺宮的司藥他都有印象,眼前的女子卻面生。
于是他沉聲道:“搜身!”
幾名侍衛上前,把幽媓随身帶的東西全都翻了出來。其中一個掏出本書,問她:“這是什麼?”
“……醫書。”
幽媓心中腹诽,您不會看名字嗎,行醫問道大全這六個大字就在封面上寫的清清楚楚呢。
“司藥大人出診,還要随身攜帶醫書麼?”金奕語氣不善。
幽媓正要解釋,忽然聽到侍衛大喊:“将軍!有暗器!”
她一驚,趕忙回頭,卻發現對方手裡捏着的是自己藥箱裡的銀針。
幽媓:“……”
羅泱:“……”
金奕:“……繼續搜!”
直到又搜出個奇怪的東西,像根鞭子,柄上系着幾個模樣質樸的鈴铛,刻着詭異繁複的花紋。
金奕冷眸微擡:“這又是什麼?”
“大人,這是我的馬鞭。”
“……”
“真的,你看這鈴铛,就是專門搖給馬兒聽……”
羅泱忍不住道:“将軍,您在王上身邊侍奉多年,請您相信我,我隻是帶司藥探望王上,還請行個方便。”
金奕沉默片刻,算作默認。
面前大門緩緩開啟,又緩緩合上。方才搜身的侍衛撓了撓頭,忽然覺得奇怪。那女人的銅鈴,說是揺給馬聽的,可他記得那鈴铛分明是揺不響的啊……
與此同時,他忽然聽到一聲詭異的嚎叫。
金奕亦有所覺,猛地擡眼望去,卻見一隻黑貓正從宮檐上越過,瞳孔在暮色裡現出妖冶的赤金色。估計是宮人們偷偷豢養的寵物。
他冷眼睨它,吩咐道:“趕出去,不要驚擾王駕。”
“是!”
……
寝宮内,夜明珠閃耀如白晝,左右兩尊玉麒麟昂首吐出冰霧,穹頂垂落绛紗,如星雲漩渦般籠罩在中心處。
羅泱走上前,掀開繡着符文的簾幔,露出後面的人。
“如你所見。”
他躺在床上,似在熟睡。
眉似墨洗,鼻若懸膽,連睡顔都似雕塑般完美無瑕,明珠光輝流淌過頸下青玉枕,更顯得他皮膚蒼白,近乎透明。
好像一碰就碎。
幽媓擡手摸上扶桑王的頸脈,察覺到微弱的跳動。
體溫正常,臉上沒有異樣的潮紅,不是高燒昏迷;
表情平靜,沒有呓語和虛汗,又不是夢魇……
她皺眉:“他這樣多久了?”
“兩天兩夜。”
“之前出現類似的情況麼?”
“沒有,他雖然身體衰弱,但這幾日療養後氣色見好,絲毫不像是會突然昏迷的樣子……”
“會不會是中毒?”
“不會。他的膳食經過嚴格篩選,又有專門的人試毒,不會出現投毒的情況。”
“那他有沒有接觸過什麼奇怪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