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會掉到另一個夢裡?”
青胤神色凝重,與她對視。
“我要你答應我一件事。”
“……什麼事?”
“到萬不得已之時,你自己先走,不必管我。”
幽媓愣在原地,以為自己聽錯了。
隔了半晌,她才回過神來,神情又驚愕又好笑。
“王上,您在和我開玩笑麼?”
“當然不是,”青胤說,“這夢域是由我執念所化,一切都是因我而起,與你無關。”
“可你是扶桑王,我是為救你而來的……”
“兇獸守着我那麼久,不會急着殺我,可你就不一定了,你可以先脫身,然後再想辦法回來救我。”
幽媓失笑:“怎麼可能?你……”
為什麼呢?
青胤道:“因為我是王。”
……
記憶忽然流轉回到前世。
那時候,強大的巫女将殺戮之火點燃,扶桑王望着遍野哀鴻和滿目瘡痍,目光由驚愕轉為憤怒。
他眼神森冷如萬年寒冰:“我會殺了你。”
她那時狂妄至極,自以為無人能敵,大笑道:“你?區區一個你,難道能攔得住我?”
又環顧四周,故作驚訝道:“尊貴的扶桑王,你的臣子都去哪兒了?還有你的子民呢?怎麼不見他們站出來保護你?”
“不需要他們保護。”
他冷然道,目光如炬:“天下受難,在王一人。這是你我的恩怨,你敢傷我子民,我就殺你。”
……
而此時此刻,他卻對她說,遇到危險她先走。
幽媓垂下眼睫,心道這就是對待敵人和子民的态度麼?原來隻要自己換個身份,他就能做到這種地步……
可惜,她是個自私的人,從來不會為任何人犧牲自己。重活一世後,她甚至更懂得惜命,更何況她現在還肩負着族人的命運呢,她不能死。
先是好笑:我當然會先走。
然而又莫名羞愧:還輪不到你來告訴我。
青胤目光如炬,一改方才溫和的态度,甚至有些強勢,終于和傳聞中那個殺伐果決的扶桑王重合起來。
幽媓于是道:“好,我答應你。”
他似乎這才放下心來。
……
冰宮内,兇獸正伏在地面安睡,呼吸平穩。
忽然間,山崩石裂。
它悚然一驚,迅速爬起來,三步并作兩步躍到門口,卻見下方兩個人影正沖着萬丈深淵縱身一躍……
兇獸爆發出一聲憤怒至極的嚎叫。
而後,它毫不猶豫地向兩人飛撲過去!!
周圍一切都化作幻影。
然而那兩人下墜速度極快,轉瞬間就已落下千萬丈,兇獸這一撲撲了個空,隻能眼看着他們墜向冰面——
突然間,冰面化為水,揚起滔天巨浪,瞬間就将兩人的身影裹了進去,不見蹤迹!
兇獸目眦欲裂。
它再次迸發出尖利的嚎叫,而後回身躍上雲霄……
隻聽“呲拉”一聲。
如幕布被撕裂,皎潔的明月被兇獸的趾爪抓破,瞬間就黯淡下去。光輝消失了,世界隻剩一片混沌和虛無,唯有兇獸那赤金色的眼瞳在隐隐閃爍。
湧動着森然的殺意……
……
無休無止的沉浮後,幽媓慢慢睜開眼睛。
映入眼簾的高餘百丈的穹頂,斑駁落灰的琉璃瓦,湧入鼻端的則是腐朽陳舊的氣息,無聲的風飄過,卷動簾幔飛舞。
她從地上坐起來。
這是座空無一人的古建築,其間立着數不清的柱子,挂着垂地的不斷飄動的簾幔,晦朔的光影不知從何處落下,被切碎成朦胧的虛影。
沒有來路,也沒有盡頭。
像座永無止境的廢墟。
而在這座廢墟中央立着一座讓人震撼的巨大書架,上面密密麻麻堆滿了各式各樣的書卷,乍看去甚至讓人頭暈目眩。
幽媓皺眉,沿着前方的路走去,空氣中飄滿塵土腐朽的氣味,這裡幾乎沒有光,分不清是白天還是黑夜。
她走了幾步,忽然看見前方簾幔後的座位上有個人影。
難道是青胤?
她趕忙快步向前跑去,眼看着還有幾步就到跟前,那影子卻忽然消失了,隻剩下一個孤零零的座位。
幽媓愣住,心裡驚疑不定。
難道自己看錯了?
再揉揉眼睛,發現還是什麼都沒有,幽媓隻好放棄,心道真是起猛了,看誰都以為是扶桑王。
于是她繼續往前走。
然而走了幾步幽媓覺得不放心,于是又回過頭。這不看還好,一看之下不由得大驚——簾幔紛飛舞動,那影子還在座位上端坐着,在晦朔的光影下閃動,連姿勢都沒變。
幽媓愣在原地,足足有幾秒鐘。
“是誰在那裡?!”她厲聲道。
沒有人回應。
哼,裝神弄鬼。幽媓抽出巫神鞭,警惕地向那影子的方向走了幾步,這才發現哪裡不對。
原來,随着她走的越近,那影子就越淡,等到了跟前,座位上再次變得空空蕩蕩,什麼都沒有了,她不信邪,又往後退了幾步,結果那影子又慢慢浮現出來,和剛才一樣姿勢未變。
幽媓這才看出其中端倪。
是光影留下的幻像,并不是真人。
心裡剛松一口氣,忽然聽到背後傳來腳步聲,她下意識擡手出鞭,卻剛好擊中後面的書架。
隻聽“轟”的一聲,書架發出吱嘎吱嘎的破碎聲音,它從底部開始塌陷,藏書紛紛落下來,嘩啦啦砸得滿地都是,塵屑漫天飛舞,揚起塵埃無數……
幽媓轉身就跑,卻不料與身後人撞了個滿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