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獸的呼吸被甩在身後。
沿着旋梯向下三百階,幽媓才敢開口:“好險好險!”
她拍着胸脯,驚魂未定,恨不得把剛才憋的話都一股腦說個幹淨:“你不知道,我剛才快被吓死了!它牙都快貼到我臉上了!還好我夠冷靜,這要是不小心摔一跤,我都能直接摔進它肚子裡去……不過也真奇怪,這兇獸竟會害怕月光,野獸不都是晚上捕獵麼?”
青胤停下腳步,擡頭望了眼頭頂明月。
“這座夢裡沒有太陽。”他說。
他記得的。這裡的白天一片漆黑,隻有暗無天日的混沌和無休無止的風聲。在夢裡,他能感覺到身邊徘徊着一道影子。
想來就是那頭兇獸。
它畏光,所以在白天外出,隻有月亮升起時,才會回到他的身邊安睡。
“可它為什麼盯上你呢?”幽媓問。
“你方才說,我在現實裡睡了多久?”
“兩天啊。”
“短短兩天,我就已經忘記了現實中的事情,由此觀之,如果再這麼睡下去……”
“你是說再晚來幾天,你就什麼都忘了?”
“不錯。”
“原來如此!這兇獸是在抹去是在抹去你的意識!咱們趕緊想辦法離開這裡……”
“好。”
那麼,問題來了——
青胤回身,好整以暇地問道:“我們該怎麼出去?”
幽媓被問住了。
這是個沒有入口,也沒有出口的夢。冰宮懸在半空,腳下是星辰,深淵和鏡子般的冰湖。
他們能去哪呢?
青胤微一挑眉:“莫非你也不知道?”
“……”
幽媓語結。
他打量她,忽然歎了口氣。
“他們竟然派你來救我?”
這話可太冒犯了。
幽媓臉頰瞬間變得绯紅。她何曾受過此等蔑視,立馬反駁道:“那是因為我……使不出全力……”
他似笑非笑:“那你别急,慢慢來。”
幽媓恨恨轉過身去,忽然計從心來。
“我知道了。”
她一指腳下萬丈深淵。
“我們跳下去!”
身後的青胤先看看她,又垂眸看看腳下星辰,遲疑道:“你是突發奇想還是……”
“當然不是突發奇想!是深思熟慮後才決定的!你難道忘了嗎?人如果夢見自己從高處掉下去,就會突然醒過來。”
“确實如此。”
“所以啊!隻要跳下去,我們就能醒過來了!”
“當真?”
“當真!”
她信誓旦旦,自以為肯定騙得過他。
然而他望着她沉吟片刻,忽然傾身過來。
冰川般冷冽的氣息撲面而來。
幽媓擡眸,看見他那深邃的眼眸裡映出自己的輪廓。
這一瞬,她忽然想起那遙遠的故鄉,想起自己在那雪山之巅發現的一處,她曾在那裡駐足,欣賞湖泊裡映照出自己的倒影。然而些時此刻,被這樣一片湖泊毫不避諱地注視着,幽媓很快就臉紅了。
他敏銳地在她臉上捕捉到這一絲心虛。
于是雪山湖泊裡蕩漾一層漣漪。
“欺君。”
“……”
不是說都忘了嗎?怎麼突然端起扶桑王的架子來了?
“不過,孤向來寬以待人。”
他直起身,拉開兩人間的距離,正色道:“就聽你的。”
她被他的态度弄懵了。
青胤以為她沒聽明白:“我們跳下去。”
她回過神:“你相信我?”
“嗯。”
“不覺得我是突發奇想了?”
“你當然是在突發奇想,”他無奈道,“可眼下又沒有别的辦法,與其在這裡坐以待斃,倒不如铤而走險。”
那剛才還故意端着架子吓唬她,真可惡。
幽媓心裡咬牙切齒腹诽了好幾千字,嘴上卻惜字如金:“王上真是英明神武。”
他挑眉,卻沒計較。
于是二人走到崖邊。
有風聲襲來,腳下萬丈星辰,難免心生膽怯。
幽媓說:“雖然看起來危險,但其實都是幻覺。”
青胤“嗯”了一聲,似乎并不覺得害怕。
幽媓覺得自己操心太過,于是回過身準備跳,卻忽然感覺到手臂一緊,原是他拉住了自己。
她挑眉:“王上害怕?”
青胤歎了口氣,搖搖頭。
不等幽媓再問,他卻已開口。
“我還沒問過,你的名字。”
幽媓怔住。
她這才想起自己方才的自我介紹被兇獸的出現所打斷,于是道:“我叫幽媓。”
“幽媓,”他沉眉道,“如果我們跳下去之後沒有立刻就醒過來,會發生什麼?”
她其實并無十足把握,被問得措手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