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近晌午,太陽懶洋洋曬着朱漆镂花長窗,卻不肯多涉足屋子半步。
風倒是肯散進一些,把博山爐裡的袅袅香霧吹折,又吹折,再吹折。
雅閣内徘徊着淡淡的飄忽。
黎慕白立在一架玉屏畔,突聽趙暄潔與趙明淳提起寶積坊,頓憶起自己今日歇腳時被誤當成兇手一事來。
趙曦澄旁睐二位皇弟一眼,淡淡道:“并未。”
“那四哥可否看了被刑部調走的案卷?那案子究竟是個怎樣的來龍去脈?”趙暄潔問道。
“沒有。”趙曦澄搖首,“窦追不在,案卷無法調出來。”
“六哥,你一向喜熱鬧,肯定聽說書人說過此案,不如請你講給我們聽聽。”趙明淳笑道。
“好!”
趙暄潔一振,立即端出一副市井說書人的做派,正了正身子,持起玉骨折扇朝桌上一磕,“啪”的一聲亮響,唬得趙明淳忙側過身子抱怨。
“六哥,我以為你又要敲我了。”
“你懂個什麼,這是說書該有的氣派!”趙暄潔又咳兩聲,清清嗓子,一本正經地拿腔作調起來,“古語雲:兒女情長難勘破,鬼怪稽談講不透。話說,上古蒼颉制字,有鬼夜泣——”
“停停停!”趙明淳忙按住趙暄潔舞動的折扇,“六哥,請撿重要的講!”
“這個是得勝頭回。”趙暄潔瞪他,“就你要求多,你看四哥都沒發話的!”
“這裡七弟最小,就依他一回罷。”趙曦澄笑道。
“行,我聽四哥的!”趙暄潔又把折扇磕了一下,“話說年後京中最為轟動之事,莫過于花燈節後的連環命案。目下,京中可是人心惶惶······”
“六哥,這些我和四哥都知道的!”趙明淳再一次打斷。
趙暄潔狠狠剜他一眼,歎了一口氣:“好罷,我就從第一次案發時講起。”
他啜啜茶,再次端正身子,道:“七弟你休得再插話,不然我真惱了!”
趙明淳連連颔首,趙暄潔方捏着嗓子說道起來:
“話說花燈節後的頭一天清晨,在内城正西麗景門處的信陵坊内,一具身懷六甲的女屍突然出現在嚴家園子的角門附近。經大理寺查驗,死者正是嚴家的大娘子。”
“那嚴大娘子愛熱鬧,花燈節時,還在仆婦的陪同下出去觀燈了。”
“據嚴家人聲稱,嚴大娘子遊玩回家後,當即就睡下了。”
“翌日,貼身侍女前去服侍,發現大娘子不在床上,也不在卧房。侍女以為大娘子早起溜達去了,就跑到大娘子常去的園子裡找,卻沒找着。”
“侍女這才慌了,忙忙去禀告。”
“于是,全家人一起出動找大娘子,差點把個家都掀了,愣是不見大娘子蹤影。”
“那嚴大娘子臨盆在即。彼時,全家上下均嚴陣以待。現下,她卻如蒸發了一般,嚴家直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團團轉。”
“最後,還是給嚴家送菜的老伯發現人的。”
“那老伯跟往常一樣往嚴家送菜,快到嚴家角門時,看到那巷子裡躺着一個着墨綠衣裙且腹部高高隆起的女子。”
“他覺得甚是怪異,急忙走近一看,登時被唬得魂飛魄散。”
“你道那躺地上的人是誰?正是嚴家大娘子!”
“嚴家這才知道大娘子遇害了!”
趙暄潔住了話頭,望望席上二人,頗為無奈道:“虧我說得口幹舌燥,怎麼都沒人問一問那嚴大娘子是怎麼遇害的呢!”
“六哥,你接着講呀!”趙明淳給他添茶,“我和四哥正聽着呢!”
“六弟,請繼續!”趙曦澄笑了笑。
“好!要的正是你們這一催!”趙暄潔微微一笑,吃了一口茶,扇子一敲,繼續說道:
“大理寺得知後,立即派人前往現場。隻見那嚴大娘子身上無任何傷口,也無任何中毒迹象。仵作多番檢驗,都未曾驗出死因來。”
“唯一的線索,便是死者肚皮上貼了一張符紙。符紙上的字符甚為古怪,居然呈一對钗子模樣。是以,大理寺将此案定為‘雙钗案’。”
“這個我也聽聞了。”趙明淳接過話,“大理寺走訪多家寺院,都說沒見過這種符紙,連大相國寺的高僧也看不明白那符紙上的字符。”
“嗯!”趙暄潔點點下颌,“正因如此,坊間傳出了死者是被符咒索了命的流言。三天之後,又一快臨盆婦人慘遭毒手。與嚴大娘子身亡情形一緻,全身無傷口也無中毒迹象。”
“如此,兇手每隔三天作案一次。截至目前,已有五位身懷六甲的婦人遇害。”說完,趙暄潔搖搖扇子,歎道,“如此怪異的死法,當真聞所未聞。姝兒吵着要去驗屍,被端王叔鎖在了房内。”
“姝兒她一個姑娘家的,竟也不怕這些。”趙明淳道,“端王叔都為她操碎了心,不明白她好端端的,為何非要去學賤籍之人才幹的勾當!”
“姝兒自有端王叔管着,暫時是出不了府的。”趙暄潔敲敲扇子,“言歸正傳。話說既然那符紙上的字符像钗子,大理寺便從此處着手該案。然而,這五個婦人所插戴的珠钗裡,并沒有一件像符紙上那種樣式的首飾。”
“随後,大理寺又走訪城内首飾鋪子,也沒找到那種樣式的钗子。案子一時陷入僵局,大理寺卿王赟又随父返鄉了。于是,父皇命大理寺與刑部聯合破案。”
“幸虧案發時各國朝賀使臣已離京,否則不知會掀起多大風波來。”
趙明淳接過他的話,道:“然眼下春闱在即,兇手遲遲不落網,終究不安。”
“怕什麼!父皇命四哥暫任大理寺卿,我相信四哥會很快破案的。”趙暄潔抖開扇子,湊近趙曦澄道,“四哥,異日你大功告成時,我定要好好來一段精彩絕倫的說書!”
趙曦澄笑罵他幾句,幾人繼續閑談。
趙明淳道:“我剛剛算了一算,距兇手上次作案恰恰過了三天。看來,兇手今晚又要動手!”
“唉,不知今夜會不會捉住兇手!”趙暄潔歎道,“我聽刑部的人講,窦追推測兇手此次定會在寶積坊作案,且寶積坊恰好有快臨盆的婦人。是故,今日一大早,刑部就派了嚴捕頭帶着捕快們,去那一帶暗地裡監視。”
說着,他看向趙曦澄:“所以,我之前才會問四哥,有沒有在寶積坊找到什麼線索。”
趙明淳驚問道:“窦追這麼快就得知兇手的作案手法了?”
“據說,刑部最近有新發現。”趙暄潔故作神秘地看了看兩人,“我這是最新得來的消息,瓦子裡都沒有的。我想着四哥現在是大理寺卿了,方給你們講一講,你們聽後千萬别說出去。要是被父皇與我母妃知道了,我又得挨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