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一幅,畫是水晶蘭出現的那處。那裡,挖出了一具骸骨,屍身高度腐爛,但衣飾基本完好。而衣飾的款式,不像尋常所見。
她又拿起第二幅畫,畫的是一具森森白骨,是那具高度腐爛的屍身被清理幹淨後的樣子。
依畫上看,屍身的骨頭長度與粗細的比例似乎有些出入。
畫的角落處,有幾行筆勢跌宕有緻的小字。
她湊近一看,是大理寺仵作的驗屍記錄,其中的一句“整具骸骨長約三尺”,正中她的疑惑。
思索半晌,她又觀察起第三幅畫來。
畫裡有一具女屍,即昨日小樹林裡她與王赟等人見到的那具女屍。
畫中情形與他們所見一緻,女屍的五官因窒息有些變形,但仍能窺見她俊俏的模樣。
畫絹角落處還寫着女屍身份不明,以及驗屍記錄,與她和趙姝兒昨天所驗結果差不離。
黎慕白反複研看,對于女屍的身份,她昨日已有大緻判斷,可今日卻成了身份不明。
她轉頭欲詢問趙曦澄,卻見近窗的紫檀雕花軟榻上,他欹身倚着,如緞墨發用一根白玉簪随意一束,雙目輕阖,呼吸勻細,已然睡着。
風約繡簾,卷來梨花點點。幾片漏來的日色被窗格濾得細碎,在他面上淺淺流轉,一抹近乎璀璨的恬淡。
她忙撿起案上的一對竹節碧玉鎮紙壓住翻飛的畫絹,準備去關窗子,卻見杜轶正立在門首不遠處,朝她比劃着。
她瞥了下小憩的趙曦澄,便輕手輕腳向杜轶走去,尚未及門首,就傳來趙曦澄一句:“何事?”
杜轶立即上前,呈上一封書涵。
趙曦澄仍舊倚着榻,拆開封套,看了兩眼。
黎慕白見他醒了,捧上一盞茶。
待他吃完擱下茶盞,她請示:“殿下,下晌我能否出府?”見他不語,又補充,“事關昨日命案,我需要去查證。”
趙曦澄睇她片晌,把書涵遞過去。
原來,趙曦澄即将調任鴻胪寺,與鴻胪寺卿衛昌一齊主理北夏公主的和親事宜。王赟歸京後,仍舊任大理寺卿一職。
比及看完,她把書涵歸置好,問:“殿下,請問王寺卿幾時抵京的?”
“是昨日,他剛抵京就被一幫朋友拉着去踏春,恰好遇上了命案。”
趙曦澄注視着她,見她提起王赟神色如常,心裡頭沒來由地松快了一下,起身順手把窗扇往外推了又推。
午後的風和暖,将人吹得舒暢。
他拾起一朵落在窗畔的梨花,道:“上巳節小樹林裡的案子,王赟已接手。昨日你在案發現場,大理寺自會找你問話的。”
“嗯!”她忙把畫絹又壓了壓,“殿下,請問那女屍的身份查得如何了?”
“大理寺正在走訪,尚未有結果。”
“可否去過餘音閣?”
“大理寺第一家去查的就是餘音閣。今日,我見了那女屍的衣物,的确與琴霜那日在樊樓桃園所穿戴的一緻。”
“殿下,我想親自再去餘音閣走一遭。”
趙曦澄屈起食指扣了下镂花的窗格,問她:“你準備從琴聲入手?”
“是!裝扮可以模仿,但琴聲難以模仿。”
趙曦澄沉吟一會,問道:“你認為此案跟三月初八的選妃有無相幹?或者跟慶陽姑姑的頭疾有無相幹?”
黎慕白忖度着,忽想起昨日在郊外,羅家老仆婦曾囑咐她與趙姝兒,說什麼“雖說城外風光好,但也莫過于貪戀”,勸她們亦早些返城。
那老仆婦是否為随口一說?昨日羅小绮為何會那般早就返城了呢?
“目前尚無明确證據,可以表明此案與選妃,或與長公主頭疾有無相幹之處,我需要再探究确認。”她定了一定,接着道,“不過,請殿下放心。我既然已應諾,就會盡全力去探查,定不教殿下此次選妃落空,定助殿下選到意中人。”
趙曦澄猛地彈走指尖的花瓣,踅到書案前,沉着臉望住她。
隻見她微垂首看畫,兩扇睫毛将眸子蓋着,似幽閉了一個雲蒸霞蔚的世界,卻教人忍不住去探一探裡頭的瑰麗。
她掩上畫絹,看向趙曦澄,接着道:“況且,昨日我就在命案現場,我不想袖手旁觀。”
在她擡眸之前,他移開了視線,颔首道:“行!隻是一點,外出你須得帶上杜軒。”
說着,他摘下腰間的矜纓擱到她面前,道:“如今,你隻是我府中的司膳官,一切需小心。”
那矜纓是用紫錦裁成,如意雲紋為底,兩朵淡白梨花繡于其間,十分精緻。
黎慕白瞅着它,對他此舉之意不明就裡,揣測地問道:“殿下,是不是以後我出入府中,隻要拿了它給門房出示一下就成了?”
趙曦澄神色一滞,不意她會如此一問,須臾想起府中出入的規矩,遂道:“不必用上這個。我自會吩咐童遷,此後你可以随時出府,緣由便是你要研制新食譜。”
“那這個——”她狐疑地打開衿纓。
裡面是一枚晶瑩水潤的環形白玉璧,上面镂刻着祥雲龍紋和一些字符,其中“涼王趙曦澄”五個字尤為明顯。
她忙把玉壁裝回衿纓,捧在手裡舉到趙曦澄面前,躬身道:“殿下,此物過于貴重,我一個王府下人持着它,恐怕不太合适,請殿下收回。”
“你拿着無妨,這是我的信物。”見她仍舉着手,他語氣裡不禁多了一絲煩躁,“如今我不在大理寺了,事又倥偬,這個是為方便你日後查案用。”
言訖,他徑自轉身,走到門首又停下,對她道:“我正要去鴻胪寺一趟。适才你說要去餘音閣,就順道送送你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