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塵風流雲散,草色掩埋傷感。
有多少綠意,就有多少人間悲喜。
一片岑寂中,有咳嗽聲響起。
是看守義莊的邱三爺在咳嗽不止。
黎慕白壓下心中絞痛,拉着趙姝兒去看那頭骨如何了。
兩人洗去骨上墨汁。而骨頭正中,有一條細細的墨痕怎麼洗都洗不掉。
是骨裂留下的縫。
顯然,這頭骨曾被拳擊過,且這使拳之人力氣不小,竟能以拳擊裂堅硬無比的頭骨。
見檢驗得差不離了,黎慕白收拾一番,趙姝兒仍把小木箱交給邱三爺保管。
邱三爺溫和地囑托她們盡早回去,黎慕白點頭謝過。
回城途中,黎慕白生恐趙姝兒再次因舊事而傷心,便問她的驗屍技術是打哪兒學來的。
趙姝兒果然談性大發——
“白黎,我就是跟邱三爺學的。邱三爺年輕時就是仵作,隻是後來年歲大了,才做了這義莊的守門人。
“白黎,我告訴你,這邱三爺的兄長邱二也是一名仵作,先前在京都還挺有名的,可惜年紀輕輕生了急病,一病而去。”
“不過,邱三爺驗屍技術也不錯。”
“白黎,你知不知道,當時為了讓邱三爺同意教我,我嘴皮子都磨得起泡了,禮也送了一大堆,他就是不松口,害得我不得不端出郡主的身份,逼得他答應下了。”
趙姝兒說着,撓了撓頭,讪讪一笑:“唉!其實我也不想這樣做。不過,邱三爺教我時,也沒把我當成一個郡主。我做得不好的地方,他一急,就會訓我······”
一路上,趙姝兒話不住口,黎慕白時不時回應一兩句。
比及兩人回到内城時,日已偏斜。
趙姝兒早晨出府時是編了個借口的,黎慕白隻好陪她買了幾樣糕點,又陪她一道回府。
“父王,母妃,你們看,這些便是我今兒跟白黎學做的,你們快嘗嘗嘛!”
趙姝兒捧着幾樣買來的糕點,面不紅心不慌,又暗地裡朝黎慕白眨了眨眼。
黎慕白硬着頭皮,違心附和:“回王爺與娘娘,郡主做這些糕點時,十分的認真。”
“白黎姑娘,真是難為你了。”柳妃朝黎慕白笑了笑,摩挲着趙姝兒的頭,“母妃這就嘗。”随即撿起一塊麥糕,細細咀嚼。
端王爺也随意拈起一塊蜜糕,但并不吃,隻是翻來覆去地看,并時不時用懷疑的目光掃上趙姝兒一兩眼。
趙姝兒神色如常,笑吟吟勸着:“父王,好爹爹,您就吃一點嘛!女兒為了做這些糕,手都酸了的!”
柳妃已吃完,在一旁笑贊道:“姝兒這次做的糕點,味道委實不錯。”
端王爺這才嘗了一小塊,食畢,方微微颔首:“有所進益了!”
黎慕白總算把一顆懸着的心放下,并暗自慶幸——幸虧她為趙姝兒準備的都是普普通通的吃食。
彼時,趙姝兒并不解其中緣故。
黎慕白解釋,倘若準備的吃食過于精緻,依趙姝兒這個初學者的水平,是難以在一日之内所能達成的。
趙姝兒瞬間明白,隻有這糕點尋常,方能不引起父王與母妃的懷疑。
黎慕白以備膳為由,委婉推了柳妃的挽留。
她帶着杜軒來到曹婆婆餅店,又買了櫻桃煎、軟羊、金銀炙焦牡丹花餅等,并遞給杜軒一份。
杜軒堅決不肯接,黎慕白硬塞到他手上。
日薄崦嵫,晚霞微蕩,暮風催人歸。
比及黎慕白回到涼王府,殘陽已消燼,府中明燈如星。
不梨居裡,趙曦澄正倚榻看着一卷書,見她來了,閑閑問道:“身為王府的司膳官,職責是哪些?”
黎慕白正準備從食盒裡掏出油紙包,聞言手一僵,片晌後心虛支吾:“主要是——是負責殿下的膳食。”
見趙曦澄一味地看書,眼皮也未擡一下,她不得不繼續搜腸刮肚胡謅:“第一,依據節氣時令安排膳食,第二,介于殿下不同尋常的飲食習性,應該多備些稀奇古怪的食物——”
趙曦澄終于将目光從書上移開,打量着她,哼笑一聲,起身持書敲了下她的頭:“第三,按時吃飯!”
黎慕白如蒙大赦,小雞啄米般點頭,一面将幾個油紙包拿出,看到案上有幾樣吃食與她買來的竟然一緻。
她啞然失笑,幾分尴尬。
趙曦澄命她在對面坐下,瞧着案上那幾樣重複的吃食,睇她一眼,神色如常地端起了碗。
銀釭在絹罩裡穩穩燃着,橘黃的光輕輕柔柔暈開,阗滿整個屋子。
窗外,銀河清淺,眉月皎皎,梨花雪香,随風綿綿而入,生出一種恬淡的靜怡。
不知不覺間,黎慕白竟比素昔多用了些飯食。
食訖,她把今日義莊之行細細講了一遍。
趙曦澄沉吟一下,道他今日順道去了大理寺一趟。女屍的身份,以及那具白骨的來曆,大理寺仍在四處走訪,暫無結果。
此外,大理寺正在抓捕一名瘋婦人。隻因瘋婦人力氣奇大,未能緝拿住。
兩人又探讨一番,各自安寝。
次日,杜轶應趙曦澄之命,一早便把一個食盒送到了檸月軒。
黎慕白疑惑地打開,微微一愣。
裡頭正是她所需的食材,倒省了她要出去跑一遭。
她連忙拿出,做成一方四味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