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拾掇着,趙姝兒來到了涼王府,并徑直沖進檸月軒,扯住她急問道:“白黎,我們今天要去哪裡查案?”
一下瞥見食盒裡的四味糕,又叽叽咕咕:“白黎,這個糕點,我記得我四哥吃過的——”
黎慕白苦笑道:“姝兒,那你可還記得上巳節借我們風筝的徐小娘子不?”
“嗯,當然記得,說起來我們還沒好生謝過她呢!”
黎慕白颔首道:“所以今日,我打算去徐員外家一趟。”
徐員外家在内城西南平正坊,從涼王府出發,需經由仁風坊方能抵達。
仍是杜軒駕車送二人。
黎慕白記得前次去平正坊,還是查雙钗案的時候。其時,何大娘的小女兒正生産。
思及至此,她默默歎了口氣,不知何大娘一家如今可還安好。
徐家門庭規格普通,但一看那些伸出牆頭的綠蓬樹枝、紅粉花朵,便知牆内盛景非同尋常。
黎慕白提着食盒,與趙姝兒在徐家門口軟磨硬泡了半天,都沒進得去。
原來徐員外吩咐過,徐繡繡病了,需要靜養,一律不見外人。
黎慕白另尋了個由頭找紅蠟,卻被告知紅蠟已回千裡之外的老家去了。
趙姝兒懼怕被她父王得知自己在外亂跑,不便端出郡主的身份。而黎慕白為了配合她,亦不便亮出涼王府來。
兩人偃旗息鼓,打道回府時,一中年仆婦出來,要打發人去買一些點心。
黎慕白見狀,忙向那仆婦推薦自己的糕。
原來,紅蠟被打發回老家後,那中年仆婦就成為徐繡繡的貼身伺候之人。
徐繡繡已有兩日未進食了,這仆婦正一籌莫展,又早聽聞過涼王府有一道碧玉簪花纏枝櫻桃甘露酥香糕,此糕還曾獲兖王趙暄潔的稱贊。
今見有現成的糕,且又見黎慕白與趙姝兒稱是徐繡繡的閨中密友,便領了二人去見徐繡繡。
徐員外不在家,徐家大娘子亦病了,湯藥不斷。
徐繡繡獨自靜養,半卧在一床水藍色的錦衾裡,青絲散開,兩頰鉛白,眼神灰敗,恰似一朵嬌花飽受了狂風暴雨的摧殘。
趙姝兒乍一見,一下有些不知所措。
猶記上巳節那日,徐繡繡一襲湖水藍的衣裙,眉眼笑得像月牙,嘴角卧着兩個小梨渦,甚是俏甜動人。不承想才兩三日工夫,便成了這副模樣。
黎慕白心裡發酸,隐隐猜到了徐繡繡在上巳節失蹤後的遭遇,亦大緻明白紅蠟被遣回老家之故了。
趙姝兒拿過食盒,黎慕白端出碧玉簪花纏枝櫻桃甘露酥香糕,按照酸苦辣甜的次序,勸徐繡繡多少用一些。
徐繡繡拗不過,勉強嘗了一點。那中年仆婦喜逐顔開,越加殷勤招待二人。
兩人又陪徐繡繡叙了一會子話。
臨走前,黎慕白握着徐繡繡的手,勸道:“這四味糕,我便是從食材上得到的啟發。食材天成,酸苦辣甜本就有之。你若執着于一味,反而傷身,莫若接納這四味,最終是苦是甜,端靠的是自己。”
徐繡繡怔了一怔,俄而眼角沁出兩行淚,空洞洞的眸子裡總算浮起一絲亮光。
離開徐家,日正中時,紅塵熙攘,春光無限,照得影痕匝地,恍如數介瘡痍。
為了圓趙姝兒出府前撒的謊,黎慕白不得不再次陪着去買吃食。
馬車上,趙姝兒提起徐繡繡身上有一種極淺的香味,問黎慕白是否聞到。
黎慕白搖首,但表示自己相信趙姝兒的判斷。
趙姝兒卻苦惱起來,道自己雖一向擅長制香,但今日卻辨不出那極淺的香味是何種香料所制。
一時,馬車抵達甜安巷。
甜安巷人來人往的,趙姝兒拉着黎慕白,正商議要去哪家鋪子,一個穿湖水藍衣裙的小娘子打她們身旁路過。
趙姝兒趕上去打招呼,黎慕白亦忙跟上。
那小娘子轉過頭,茫然不解地看着二人:“二位姑娘,請問有何貴幹?”
黎慕白瞅了下趙姝兒,忙笑道:“抱歉,我們看岔了眼,驚擾到姑娘了!”
那小娘子笑着搖了搖頭,然後繼續前行。
黎慕白看着她的衣飾與背影,的确與羅小绮有幾分相像,心道難怪趙姝兒會識錯了人。
一時又想起那羅家老仆婦曾說的“雖說城外風光好,但切莫貪戀”之語,心下擘畫着明日去羅家走一走。
甜安巷彙聚了天南地北的吃食。兩人随意用了些,又買了些,黎慕白與趙姝兒約好明日去找羅小绮。
趙姝兒一聽,連連同意。
送罷趙姝兒回府,晚照燦爛,天邊的薄雲被烘成了桃花的顔色。黎慕白忽記起今日的晚膳,忙忙讓杜軒轉道去曹婆婆餅店。
東風袅袅,餅店前的榆葉梅業已花枝簇簇,粉粉如绮夢,妍妍若霞明。
她買好吃食出來,便見樹下有人英英玉立,紫錦織金線如意雲紋的長袍上,浮光躍金,花影沉璧。
日色傾來,将他的影子恰巧牽到了她手上。
趙曦澄眸子一閃,止住擡腳。
落英缤紛裡,她嘴角輕彎,踩着他的影子,一手搖着油紙包,三兩步奔到他跟前,發上眉梢上粘着幾點輕粉的花瓣。
花下,黛眉橫遠岫,明珠點绛唇,不染芳菲,卻自有胭脂添色來。
趙曦澄微微怔愣,禁不住舉袖欲替她拂去那落花。
豈料,她将油紙包一把塞到他手中:“殿下,我可時刻記着自己的職責!現在用膳,應該不算誤了時辰罷?”
趙曦澄面色一僵,盯着她嫣然的笑靥,慢條條把胳膊收回,勉強擠出兩個字:“不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