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細細吹,送來哀樂隐隐,凄苦的曲調伴着無限春光,流年倥偬恍似夢。
黎慕白忽被觸動,隻覺心口某處似塌了一塊,忙暗暗掐了掐掌心。
魯嬷嬷遲疑一下,眼角沁出淚花,搖首道:“沒有。一路上,小绮都是待在車廂裡的。”
黎慕白見狀,正色道:“嬷嬷,據大理寺的調查結果,小绮姑娘是中了野芹之毒而身亡的。而在小绮姑娘毒發前幾日,有人曾在城南買過一把野芹,且那人自稱姓李!”
魯嬷嬷似是吃了一驚,不由提高了音調:“不可能是他!”
“還請嬷嬷如實相告!”
魯嬷嬷默然片刻,鄭重地點了點頭。
原來,上巳節那日,她們一行人返城途中,路過一株桃樹。羅小绮見那桃花開得極美,便想要折幾枝帶回去給衛韶櫻。
但是那樹頗高,他們一衆人皆夠不着。
羅小绮正欲放棄時,一戴石青色帷帽的公子恰好打馬路過,順手幫她們摘了一大把桃花。
黎慕白忙讓魯嬷嬷形容那人的身段。
然而,形容出來的身量與舉止,卻與那日她與王赟在餘音閣見到的戴石青色帷帽之人,有些相似。
她又問:“那人長什麼模樣兒?”
“他一直沒摘下帷帽,我們一行人都不知他的相貌,隻有小绮——”魯嬷嬷蓦地停了一下,“一直待在車廂裡,更不知了。”
“嬷嬷!”黎慕白厲色道,“這可關乎到能不能找到毒害小绮姑娘的真兇。”
魯嬷嬷忙道:“其實小绮她當時是站在桃花樹下的,還未來得及避開。那人在馬上折了幾枝桃花後,便下馬對小绮行了一禮,把桃花遞給小绮。期間,他掀開過帷帽一角。”
“那他可有主動提及家門來?”
“并未,他隻自稱姓李,又是背向我們而立,我們也不清楚他為何人。摘完桃花後,他就離開了。之後,小绮面色凝重,嚴命我們不許提起此事此人。”
“這是為何?”
“姑娘你也是女子,應知在這世上,女子的名聲是勝于性命的。小绮這樣吩咐後,我又對其她丫鬟仆婦重申了一次。”
黎慕白思忖片刻,轉而問道:“嬷嬷可知長公主的頭疾之事?”
“長公主的頭疾,已有好些年了,我自是知曉的。”
“那嬷嬷還記得長公主第一次頭疾發作的情形嗎?”
“長公主以前身體是很好的。”魯嬷嬷停了一下,似是在回憶,“好像是韶櫻姑娘一歲左右,長公主突然間就發起了頭疾。”
黎慕白請魯嬷嬷詳細說一下當時的狀況。
魯嬷嬷神色一怯,似猶帶後怕,道那日長公主像是中了邪魔,舉着一把刀四下裡追着人砍。府中雞飛狗跳,下人們被唬得瑟瑟發抖,一個個都不敢靠近她,盡量躲避着。
黎慕白想了下,倒與趙曦澄曾經形容過的一般無二。
“姑娘怎麼忽地提起長公主的頭疾來?難不成也跟案子有關?”魯嬷嬷問道。
“與案子無關。是我們殿下不忍韶櫻姑娘再添傷心,想着能不能找出長公主的頭疾成因,以便根治。”
魯嬷嬷聞言,又拭了拭眼角的淚花。
黎慕白勸解一番,問道:“嬷嬷可還記得,那一次長公主的頭疾是如何好轉的?”
“當時長公主舉着刀到處砍,無人敢靠近。最後,是驸馬爺親自上前奪了刀,又架住了她,然後命人請太醫。太醫開了許多的藥,驸馬爺又親自把藥喂下。”
“我聽說人發狂時力氣奇大,長公主又常年習武,驸馬爺竟可憑一己之力控制住發狂的長公主?”
“姑娘有所不知,我們驸馬爺力氣大的緊。他恐旁人使力不當傷到長公主,因此決意親自照顧。那幾日,驸馬爺衣不解帶,不眠不寐,一顆心都拴在長公主的身上,連年幼的女兒都顧不上了,全權交由乳母照顧起居飲食。待長公主頭疾好了後,他自己卻病倒了。”
黎慕白歎道:“我曾聽人提過長公主與驸馬爺的關雎佳話,以為口口相傳的事,不免會有些誇大其詞。今日聽嬷嬷一說,才知這世間真的有癡情人!”
魯嬷嬷肯定地點點下颌,道驸馬爺對長公主是真真的好,凡是與長公主相關的事,無論大小巨細,他都親力親為。
比如,種合歡樹,栽米囊花,親自配藥熬藥等等。
即便長公主這麼些年隻生下一個女兒,他也絕不納妾,還禁止府中男丁納妾,要求他們對妻兒好。
公主府下人看在眼裡,感動在心裡,侍女們都盼着自己能嫁給府中的男仆。
黎慕白看着魯嬷嬷伶仃模樣,不由問道:“嬷嬷是不是後悔離開公主府了?若不然,嬷嬷也可擇一如意郎君嫁了。”
“不怕姑娘笑話,起初我也确實有過此念。不過,羅府待我很好,小绮也待我很好,我不後悔。隻是不承想小绮才選為涼王妃,就······”說着,一陣哽咽。
黎慕白忙安慰,見問的差不多了,便出了卧房,來到羅府前廳,見羅缜正陪着趙曦澄喝茶,遂對趙曦澄暗暗颔首。
趙曦澄起身告辭。杜軒杜轶駕着馬車,前往大理寺。
乍然從白幡彌漫、哀樂震天的羅府出來,黎慕白一時默然。
不覺間,簾外已換成賣花聲聲,撷芳菲良辰。
風光能幾何?韶華勝極,又付與流水。
今歲的春與去歲相較,仿佛皆是一般的姹紫嫣紅開遍。
可是,她已不能在父母膝下肆意承歡了。
她轉臉望向窗畔,簾上日影更疊,如同光陰輪轉,而她能做的——唯有朝前走。
趙曦澄掏出一方绡帕遞與她,問她羅府一行有何收獲。
她怔怔接過,抹去眼角淚漬,調回視線道:“殿下,這幾起案件,現下看來果真互有牽涉,關鍵之人果真是那戴帷帽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