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後,采筠向王赟解釋——采荇自幼就服侍公主,現突然遇害身亡,公主至今還無法接受,她自己與采卉也難以相信。
有宮女前來禀告,道朝蓮公主服藥的時辰到了。
采筠見公主一味沉浸在傷心中,于是提出請那宮女伺候公主去服藥,她與采卉留下來繼續接受問話。
王赟沉吟一下便同意了,先問了采卉案發當晚的一些細枝末節,黎慕白在一旁留神聽。
采卉猶帶後怕,答話時哆哆嗦嗦的。
之後,王赟又問采筠。
采筠垂着淚,一面回答,一面向趙曦澄與王赟請求,請求盡快找出害死采荇的兇手。
問話完畢,幾人出了鐘萃軒,一同前往擊鞠場。
宮裡的擊鞠場位于宴慶苑,苑内花木亭亭,占地甚廣。
其間幾株楸樹最為打眼。筆直挺拔的樹幹,密密簇簇的花苞,仿佛醞釀着一場盛世繁花。
擊鞠場上,正浮着薄薄的黃塵。黎慕白一看,便知适才定是進行過一場擊鞠。
兖王趙暄潔、冀王趙明淳與幾個年輕男子均是大紅勁裝,坐在場外休憩,見趙曦澄與王赟來了,皆起身來厮見。
“你們來遲了,我們方才打完一場!”趙暄潔拿起一柄球杆擦拭,又瞥了瞥趙曦澄身後,哈哈一笑,“四哥,你這府中的司膳官,今日是來向宮中的禦廚取經來着了?”
趙明淳将一盞雪泡梅花酒飲盡,接過話笑道:“六哥,我可一直惦記着四哥府中何時再出個新的驚豔吃食來!”
“七弟還别說,這白黎姑娘上次弄的那個四味糕,還真教人拍手叫絕。”趙暄潔邊說邊甩了幾下球杆。
趙曦澄淡笑不搭理,看向那群被栓着的馬。
黎慕白忙上前,有些心虛地回道:“回兩位殿下,奴婢正在努力研究。”
“白黎姑娘,你得加快啊!”趙暄潔也端過一盞雪泡梅花酒,一舉而飲,“我四哥從不吃重樣的吃食,你不加快,我怕你會把我四哥餓瘦·····”
“明日的賽事準備得如何了?”趙曦澄走過去,亦拿起一柄球杆揮試了兩下,把趙曦澄的話截斷。
王赟見狀,亦上前附和,把話題往明日的擊鞠賽事上引。
趙暄潔一聽,果然撇開飲食之事,滔滔不絕談起擊鞠來。
“祁王來了!”一年輕男子道,“這下可以開始下一場了!”
黎慕白擡眸望去,但見一年輕人,亦着一襲大紅擊鞠服,快步朝他們行來。
比及走得近了,可看出那人眉眼濃烈,高鼻薄唇,面相端方,剛中帶毅,樣貌甚是英俊。
适才聽人呼他為“祁王”,黎慕白便知這男子即是那要與朝蓮公主和親的宗室子弟趙暇了。
趙暇一到,趙暄潔居然把王赟也拉上,一衆人開始新一場的較量。
趙暄潔揮着球杆,笑道:“四哥你别光顧着看,趁天氣好,我們兄弟痛痛快快玩一場去!”
趙明淳亦笑道:“我們兄弟許久未一同擊鞠了,四哥,今日要不一起?”
趙曦澄擱下球杆,擺擺手道:“多年未碰,手都生了,你們玩去罷!”
黎慕白瞧着那蓄勢待發的馬,心底騰起一股躍躍欲試之意。
不過,她也隻敢想想,在聽到趙曦澄稱“手都生了”時,不由暗暗一觑。
周遭笑語喧阗,花簇錦攢,趙曦澄把眼平平眺着,宛如遠水孤雲,與熱鬧無關,與錦繡亦無關。
初夏的太陽煦煦照下,她卻感到了一種浩瀚的蒼冷。
“行!四哥,你就看為弟打一場漂亮的來!”說着,趙暄潔一把躍上馬背。
黎慕白視線一移,但見一身大紅勁裝的趙暄潔,猶似一枝縱橫于長風中的绯櫻,手中的球杆,更是不斷劃出一道道流麗的弧線。
擊鞠場上,馬蹄聲促,黃塵又添一層,卻掩不住趙暄潔敏捷的身姿。他左奔右突,靈活若脫兔,引得對方合群追堵。
鮮衣怒馬,飛揚恣意,就像花滿枝桠,開在三月裡。
黎慕白不由憶起趙暄潔的母親淑妃娘娘來。
淑妃之父周翰,為禦史大夫,固然不如皇後之父郭太師權勢煊赫,但亦是追随着當今聖上從益王到登基的。
趙暄潔打小就養在生母淑妃身邊,直至要成親了方搬去自己的府邸。
如今,趙暄潔盡管是閑散王爺一枚,但日子過得最為暢意爽快。
場内疾馳的馬帶起一扇一扇的風。似被沙塵迷到了眼,黎慕白扭開臉不再看,目光落在一截紫錦寬袖上。寬袖下,有指節微微蜷曲。
一柄球杆欹在一旁,宛如猝不及防被強硬折斷的一節竹。
他曾言,他也極愛玩擊鞠,年少時在京城無人能出其右。後因某次擊鞠受了一場無緣無故的重傷,兼之江山眉妩圖驟然出現的詭異,令他從此不再碰擊鞠一下。
幼年失恃,绮纨之歲險喪命,業已及冠,仍孑然一人。母親留下的唯一遺物,卻如一個詛咒伴随他經年。
命運這是給他開了一個怎樣的玩笑!
趙曦澄一側首,便見黎慕白像在發愣,禁不住問道:“在想什麼呢?”
黎慕白忙垂下眼,低聲回道:“我在想——明天的擊鞠賽事。”
趙曦澄望了她一瞬,又把眼挪向擊鞠場,半晌方道:“你無須過于憂慮,王赟明日亦會上場,他知道該如何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