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兩更夫所見之情形,與小夥計所見略有不同,更為詳細。
那兩更夫,一人管提燈引路,一人管持柝敲鑼。
青蓮巷将至巡完時候,恰好五更至。他們正要準備擊柝鳴鑼,陡然間見一白衣女人不知從何處迎面跑來,像是在追着什麼東西似的。
當那白衣女人經過他們二人時,猛地停住。
他們亦猛地怔在原地。
但見那女人披頭散發,木着一張臉,眼神僵直,簡直狀如“女鬼”,唬得他們魂飛魄散,連打更都忘了。
他們雖常年巡夜,卻從未遇見過此等離奇怪異之事,兩腳登時如生了根般,半點都挪不動了。被那“女鬼”一瞪後,竟雙雙直挺挺地倒地不省人事了。
待醒來時,才知發生了命案——竹影樓的一個小倌在此處被人刺中胸口,一命嗚呼了!
經此一吓,他二人死活不肯再打更了,便換成了其他人。
不虞,過後沒幾天,又發生了同樣的案情——竹影樓的另一個小館阿離,亦在同樣的時辰同樣的地方遇害,同樣有“女鬼”出沒。
之後,就是昨夜那阿莫之死了。
“走走走,還買什麼買!昨夜這裡又死人了,你知不知道?!”
“如此離奇的事,誰人不知的!我要不是貪圖這裡的東西最近跌價得狠,也不會走這麼遠的路來這裡買!”
“這地方晦氣太重,東西再便宜都不能要!”
“嗐,還不是你這窮鬼一年到頭掙不了幾個錢,我才要費精神的精打細算過日子······”
青蓮巷因接二連三地發生命案,可街上并沒有清冷下來,反而越發熱鬧了。
一是,有部分人聽聞這一帶有“女鬼”出沒,出于獵奇,紛紛跑來這裡尋找‘女鬼’的蹤迹。
此際,便有不少人圍聚在那案發現場附近。
二是案發之後,附近不少店鋪為避諱,準備搬遷,大量物品在做降價處理。是以,許多窮苦人家都跑來這裡購置家中所需用物。
黎慕白與趙曦澄衣着尋常,在青蓮巷巷口就棄了馬車。他們先去了一趟客棧,再一路走到這案發現場。
他們在客棧并未見到左嘉與覃簪。
掌櫃告知,左嘉沒有退房,是帶着妻子出去了。因此,他們打算晚點再去一趟客棧。
杜軒杜轶一路跟在趙曦澄與黎慕白身後,随時留意附近動靜。
周遭百姓議論紛紛,黎慕白戴着面紗,靜靜聽着。
有時,案子裡的一些蛛絲馬迹,大有可能混迹于這些街談巷議。
阿莫的屍首早已被移走,案發之地亦被官府圈了起來,并派了衙役在此看守。
那些前來獵奇之人,隻能在一旁圍觀,或是去布店尋那小夥計求證。
可是小夥計作為見過“女鬼”的證人,包括那幾個更夫,均被府衙帶走了。
“我怎麼聽說那‘女鬼’是黎姑娘的魂魄所化。”一年輕男子搖扇道。
“哪個黎姑娘?是前節度使大人家的黎姑娘嗎?”另一穿醬色袍子的男子問道。
“不是她還會是誰!那黎府大火,本就燒得蹊跷,說不定黎大人一家三口就是冤死的。”
“别亂說,這個府衙做了詳細勘察的,是意外!”
“哼!什麼意外,還不是那些官老爺們的一句話罷了!我說這‘女鬼’,極可能就是黎姑娘來複仇了!我聽菡萏閣的姑娘說,那日涼王殿下在菡萏閣裡召見了竹影樓的好幾個小倌,其中就有在青蓮巷遇害的這三個——”
“該死!這也是能拿來說嘴的!我知道你感激黎姑娘為你家主持過公道,我也感激她在斷我家與鄰家糾紛時不偏不倚。但你我都是尋常黎民,蝼蟻一般,快莫亂嚼舌根了。那可是大人物,一根頭發絲就能碾死你我的!”
“大人物有什麼了不起!哼!還不是一來西洲,就去召見竹影樓的小倌,幸虧黎姑娘沒有嫁——”
搖扇男子不屑一顧,穿醬色袍子的男子立時上去捂了他的嘴。
見他們越說越離譜,黎慕白忙扯了扯趙曦澄的衣袖,示意他不要輕舉妄動。
趙曦澄凝視她半瞬,道:“流丸止于瓯臾,流言止于智者。你不在意,我自然也不會在意。”
語畢,他重又目視前方,果真不在意模樣。
黎慕白忙“嗯”一聲,表示自己知曉了,豎起耳朵繼續聽那兩男子的唧唧咕咕。
“你黃湯灌多了,要死,就撿個好地方死去!莫要拖累上我!”那穿醬色袍子的男子斥責搖扇的男子。
“哼!我就知道你怕了!照我看,黎姑娘就是冤死的!”搖扇男子掙脫開,繼續憤憤道。
他的音量陡地拔高,好些個人聽到後,紛紛附言。
穿醬色袍子的男子急急把他掣走了。
“什麼冤死不冤死的!”人群中,一圓胖男子突然暴喝,俄而大笑,“依我說,死得好!死得真好!這是報應啊!哈哈哈······”
“對!這就是她的報應!什麼了不起的!她就是一個禍害!要不是她強行胡亂斷案,我那幫子兄弟也不至于慘遭橫死!”
另一瘦削男子附和忿詈,繼續喧嘩:“我看她如今做了鬼,生恐自己要下地獄,才來這裡拉墊背的,一下害死這麼多人······”
趙曦澄額上青筋暴起,一雙手捏得死死的,提步上前。
黎慕白在那對拳頭即将揮出之際,忙使勁攥住他的手腕,一壁把他往後拽,一壁低聲告知:“不必理會!他們是潑皮無賴,曾欲與一拐子聯手行拐賣嬰孩之事。我得知後,出手依律阻止了他們。”
說着,要拉趙曦澄離去,一道怒喝聲卻蓦地炸開來。
随即,黎慕白瞧見一道熟悉的身影從人群後快速擠了過去。
那人在一胖一瘦的兩男子面前站定,戟指道:“胡扯!黎姑娘斷案公允,又愛行俠仗義,怎可能去害人!”
“就是就是!她豈是你們能随意置喙的!真真氣死我了!”又一道清脆的薄怒聲傳來。
緊接着,一抹灰綠風一般沖上,對着那兩個男子就是劈頭蓋臉一頓好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