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安第一次被人打橫抱起,一時之間竟忘了閃躲,隻見她眨了眨眼睛,愣了愣,卻是問出:「你怎會在這?」
「想你啊。」桓遂微笑。
槐安被這麼一句肉麻的話激起一身疙瘩,渾身一抖,終于回過神,冷靜地道:「放我下來。」
「我不。」
「你沒聽到小鬼頭說的嗎?我現在很臭。」
聞言,桓遂卻沒有順勢将她放下,反而湊近深深一嗅,末了擡起頭來,卻是道:
「确實有點兒臭。」
槐安渾身一僵,開始掙紮起來,喊道:「桓永賜,你放我下來!」
「你還沒聽我把話說完。」
「我不要,你放我下來。」
「雖然有點兒臭,但是是我喜歡的味道哦。」語畢,像是為了自證己言般,桓遂又湊到槐安頸邊,再次深一吸氣。
槐安感受到他吸起的那股氣流,一股燥熱就這樣自頸邊竄到耳際,直至滿臉通紅,她少見地驚慌失措起來,用盡畢生所學,試圖掙脫臭家夥的禁锢,一面吼道:「快放我下來!」
「我不。」桓遂耍賴地道,甚還俨有死不罷休的态勢。
槐安還想再說,卻聽死小鬼竟然在旁煽風點火,一邊載歌載舞一邊手舞足道地唱道:「阿姑阿姑羞羞臉,丢臉丢到小河邊,空有武藝一身傍,抱在懷中不知臊!」
「平緝熙!你給我滾!」
緝熙見槐安生氣,樂得開了花,像條小尾巴跟在桓遂身後,睜着水汪汪的大眼,拉着桓遂的衣角:「姑父要帶阿姑去洗澡麼?緝熙也要一起。」
桓遂雖然被這一聲『姑父』叫得心花怒放,但仍舊沉着地對小鬼頭道:「緝熙,走開。」
「桓永賜,你也給我走開。」槐安悶悶地道。
桓遂當然沒理會她,迳自踹開院旁的大門,抱着懷中的人就走了進去。
槐安腦袋終于開始運轉,她腹部一收,長腿一擡,就在幾乎要溜下桎梏時,桓遂卻一把捉住她的手腕,令她不至于尾椎着地。
槐安趕緊借力收腳,足尖一點,彈跳起身,卻愣是被桓遂捉着的手扯回他身邊。
于是她用力一推他的胸膛,借着反作用力,迅速轉出,同時反手一扭,松開他的鉗制,然後跳離一尺遠,最後擺出備戰的姿勢。
桓遂又好氣又好笑地看着她:「有必要這麼防備?」
「誰讓你沒事亂發瘋。」
「我哪有發瘋。」說着,桓遂又要上前。
槐安趕緊後退一步,伸出手來做出阻止的動作:「别靠近我。」
「是是是,我家王妃哪可能臭,就是流出來的汗,都是香的。」
「桓永賜,你給我注意身份。」
「我注意身份啦,我的身份不就是你丈夫?」
「還沒成呢,你别老想着得寸進尺。」
「怎麼,你還想反悔?」
槐安見自己說一句,對方怼一句,不禁怒了,抄起一旁的闆凳,擡手就往對方臉門招呼過去。
桓遂輕松閃避,更是惬意地接住扔來的闆凳,輕松寫意地道:「夫人脾氣可真大?」
「桓永賜,我說最後一次,滾。」槐安橫眉豎眼地道。
桓遂聞言,眼神幾不可查地閃爍了下,肩膀倏地垮下,垂下彎着的眼角眉尾,靜靜地道:「你就這麼排斥我?」
槐安見狀,也跟着愣了愣,停下手中動作。
「你就這麼不喜歡我?」
槐安呆站原地,什麼?這不是她想像中的反應啊?這不知廉恥的家夥不是應該繼續恬不知恥地喊着:『我才不走、才不走』麼?怎麼搞得倒像是她才是欺侮的人啊?
于是她繼續愣佂,半晌後方才回道:「我沒有啊?」
「那你為啥要揍我?」
「因…因為你...恩...發瘋亂說話啊?」
「我哪有亂說話,我一直都很實誠的呀,是你老曲解我。」
「我...我...」
「最不實誠的是你吧,你壓跟就沒喜歡我,還胡亂哄我騙我,說要同我成婚,其實心裡頭都在想着要怎麼拒絕吧?」
「我...我...」槐安不明白,事情怎麼又變成這樣?方才她不是還能對他喊打喊殺嗎?怎麼一瞬間,勢頭就轉向了?變成是她做錯了?
「得了吧,我算是看清楚了。」桓遂冷冷地看了她一眼:「我會去和父皇祈請解掉婚約的,你别擔心,我會說是我對不起你。不會令你難做人的。」語畢,他轉過身,邁開腳步就要離開。
槐安還沒弄清楚當下狀況,隻覺得胸口像在打鼓,一下一下,敲得她心慌,于是她想也不想地跑上前去,拉過桓遂的手腕,怯生生地喚道:「阿遂。」
桓遂頭也不回,撥開她拉着自己的手道:「君若不喜,吾自不會強留。」
「我沒有說我不喜歡你啊!」槐安委屈地喊道。
桓遂聞言,終于回過頭來,不滿地看着她。
槐安見狀,嘟起嘴,感覺心裡更委屈了:「分明是你戲弄我,怎麼變成我才是罪魁禍首?」
桓遂薄薄的唇抿成一條線,高挺的鼻梁上方,深邃如古井的雙眼正凝視着她,像是在打量,也像在探問,深不見底的古井,光波蕩漾,歲月沉寂,他靜靜地、沉默地,望着她,不發一語。
槐安被盯着瞧,瞧到心裡有些發怵,她吞了吞口水,眨了眨眼,動了動嘴角,試圖再說些什麼。
卻見桓遂凝重、嚴肅的表情竟逐漸卸下,緊繃着的神色逐漸緩解,慢慢地變成不再沉寂的樣子,直到最後,竟漾起,極淺又極為深刻,令人一生都不會忘記的,如一瓢清水,矮身可掬的笑容。
他說:「因為你,就是個禍水。」
槐安仰着臉困惑地望着他。
桓遂再度輕輕地笑起來,接着捧起她的臉頰,俯身親吻那沾着水氣的唇瓣。
相較于彼此的初吻,這一吻同樣來得迅雷不及掩耳,卻極細極久,纏綿悱恻,淵遠流長,仿佛海枯石爛、山崩地裂都無法讓這一吻停下來。
直到槐安被吻得喘不過氣,滿臉通紅,伸出手來試圖用力推開對方的鉗制後,桓遂方才松開來,笑盈盈地看着她。
槐安擡起頭來迎向他的視線,隻見他笑得溫文儒雅,眼中卻寫滿了情欲,她下意識就想罵對方是不是有病,但旋即想到方才發生的莫名其妙的事件,于是隻好閉嘴不言。
「沒話說了?」桓遂見她不說話,得意地調侃道。
槐安瞪了他一眼,低聲道:「亂七八糟。」
「什麼?」
槐安渾身一抖,深怕方才的場景再度出現,連忙改口:「沒有沒有。」
桓遂輕輕一笑,展臂将她擁入懷中,槐安沒再抗拒,任由對方抱着自己,接着想起彼時在南齊境内的山洞中,似乎也發生了相似的事情,隻歎自己遇事容易呆滞,總沒能在有利的情況下掌握局勢,一個不小心就又被這家夥牽着鼻子走了,唉,真是沒用。
桓遂将下颔擱在她的肩膀上,在她耳邊輕輕說道:「小安,答應我,别再去找四郎了好嗎?」
「恩?」
「聽說你最近常常去找老四,我不喜歡,你别再去找他了。」
「什麼?」槐安仍在恍惚,半晌後才漸漸意識過來桓遂在說什麼。
「别再去找老四了。」隻聽桓遂又重複道。
「不是,」她推開桓遂,滿臉問号地對他說道:「為何不可?」
「我說了,我不喜歡。」
「我要找誰是我的自由吧?」此刻,槐安終于後知後覺地領悟到,原來今天桓遂會發瘋,是因為又吃了飛醋的原因。
「可是我不喜歡啊?」
「你怎麼不講理呢?」
「你幹啥非要找他?」
「我...」槐安下意識就想解釋,回答說因為那是小祝啊,是她相識一生的發小啊。但她旋即意識到,桓遂是不可能了解她的意思的,畢竟,若是在以前有人跟她說些靈魂穿越的事,她肯定也是不會相信的,更遑論什麼回到前世、時空走廊、與好友雙穿這些荒謬的情節,對北鄭當代的人來說,肯定是駭人聽聞/驚世駭俗/瘋子的言論。因此,槐安不能這麼跟桓遂解釋。
于是她想了想,半晌後方才回道:「我尋他是為了正事。」她續道:「阿兄和四郎之前不是在弄火铳麼?前幾日阿兄和我說,火铳有些技術得去找人協助,但那些技術活兒都是四郎幹的,于是阿兄拜托我保護四郎上山,找大師幫忙。」
「喔。」桓遂偏過頭去,不再盯着她看。
「真的。」
「恩。」
槐安見他那麼冷淡,于是也假做不高興地道:「愛信不信随便你。」
「我相信啊。」
「看起來沒很相信。」
「是哦?」桓遂轉過頭來,低下眼,瞧着她,接着唇角一勾,帶着邪佞笑容,在她還未反應過來之前,吻便密密布布地覆上了,先是脖頸、然後是耳後,接着是鎖骨上緣,槐安沒料到這個發展,又羞又驚,一時竟動彈不得,隻覺桓遂吻上的每一處肌膚都像觸電般,酥麻又敏感。
接着他齧咬住她的耳垂,在她耳邊輕輕地說道:「那這樣呢?」
那低沉暗啞的嗓音入耳,如一道閃電竄入體内,槐安被驚得倒吸一口氣,終于回過神,連忙推開他,結結巴巴地道:「我...恩...要去沐浴了,殿...殿下麻煩先...先回避。」
語畢,她迅速将人推出門外,将門密密地關上,甚至落上門闩。
接着她如脫力般,一屁股坐倒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氣。
這家夥,絕對不是第一次談戀愛吧,怎地這般熟練?分明我也是談過戀愛的人啊,如何被他玩弄于手掌心?想着想着,她忽然有些懼怕,總覺得下一次見面,她必須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專心對付。呀!她暗自呐喊起來:這個敵人不好掌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