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絕望之中等了半個月都沒能等到醫生的到來,而那個孩子一天天地迅速消瘦下去,直到營養液也再也無法注射進入她的血管……”
“你都不知道,那孩子躺我懷裡……睜着一雙無辜的眼睛,問我:叔叔,我馬上就能治好是嗎?”
“叔叔,醫生明天會來嗎?”
“我是不是…也要死啦……去見媽媽了……”
“叔叔,謝謝你……”
“……謝謝你讓我吃到了生日蛋糕……我還想和你一起吃……”
然而沒有下一次了。
那天夜裡,枯瘦如柴的孩子就在他的懷中徹底沒了呼吸。
這成了自己心裡永遠的傷痛,從來沒有對任何人傾訴。
“這次不論如何,我也不會放你一個人。”
耳旁熾熱的呼吸不斷纏綿,身體被禁锢,“我不知道你到底瞞着我做了什麼決定,什麼都讓我插手,我聽你的。但是,”路時年聽到顧尋醉言醉語,“你不準走……哪也不準去……如果你要走,我不攔你,但以後再也别來找我。”
語氣是那般決絕。
“顧尋不一定會等你。”腦海浮現出沈季秋這句話來,路時年幹澀着嗓音,腦子突然一熱,伸出手,緊緊抱住他。
顧尋身體明顯一僵,漆黑如墨的眸子映照着路時年紅潤的臉,他正要開口,被路時年主動吻住了。
不同于剛才的吻,路時年親得熱烈又虔誠,胸腔裡一顆激烈跳動的心,天地間的聲音在此刻沉默,夜色纏綿着緊緊相擁的兩人,像是沙漠裡尋求水源的兩條魚,顧尋覺得呼吸要被對方奪走。這是第一次,路時年這般熱烈而不顧一切地回應他。
腦子裡這時候什麼想法都沒有了,彼此都隻剩一顆熱烈跳動的心。
想到今後自己要走的路,最後一晚……就最後一晚,路時年眼睛氤氲着霧氣,心裡想着,就放縱自己一次吧!
夜風卷起窗簾,搖晃的射燈下兩道影子交疊。路時年明明沒有喝酒,可他卻覺得自己醉了,比顧尋還醉得厲害。
……
夜晚十分漫長。
不記得兩人的衣服是怎麼被對方剝落的。
原來這種事是這樣讓人煎熬。
蚌殼仿佛被刀鞘鑿開,反複在砧闆上研磨,每一次都能擦出火花将人焚燒窒息。
海底沉寂太久的蚌,裹挾着未曾被人開拓采摘過的珍珠,被刀鞘狠狠探索,抵死采撷。對方炙熱注視中,蚌肉滲出帶腥的晶瑩,蚌殼在砧闆上發出細碎悲鳴。
黑暗穹頂墜落,月光在深沉眼眸裡凝固。
暗潮裹着血管綿延,顫抖着顯形。
像是世界末日來臨,路時年最後也不知道自己是怎樣被他抱到床上,直到徹底暈了過去。
*
早上起床的時候,渾身如同被人拆洗了般,腳一踩到地上,就感覺骨頭都要散架。
更疼的地方是那個不可言喻的隐秘之地。
一想到昨天晚上是如何荒唐,路時年的臉上直發燙。
睜着眼睛,盯着天花闆許久,他才慢騰騰小心翼翼地下了床。
顧尋已經離開了。
起床的時候,突然發現自己的右手上,多了一個東西,在清晨陽光的照耀下,閃閃發亮。
一枚戒指。
心被猛然一扯。
顧尋是什麼時候……?路時年的眼睛模糊起來,塵埃在光束裡不斷跳躍,将心裡的陰霾驅散。他依依不舍地看着房間裡的一切,住在一起也有幾個月了,這些日子,他這輩子都不會忘記。
看了下表,時間快到了。
洗漱和收拾過後,環顧這偌大的豪宅,心生出許多不舍來。
他的手指輕輕摩挲着顧尋送自己的戒指,眼睛變得模糊。
他将一切打理好後,關上了房門。
仿佛一切愛恨情仇,一同被隔絕在他的世界之外。
*
A市國際機場。出發大廳巨大的幕牆玻璃前,天邊掠過最後一抹晚霞。青年一身低調的連帽衛衣,戴着口罩,看着暮色裡起降又升的飛機。
機場大廳不斷重複的登機廣播,他望着十米外的陌生人和戀人相擁在告别的吻裡,睫毛在眼下投出的顫動陰影,眼睛也一瞬失焦,舌尖變得苦澀,笑了笑,手指抵着太陽穴。
他的行李很簡單,隻将收到的推薦信、自己的資料檔案、作品集全都整理好了,一同放入文件包裡,被體溫焐得發燙,緊緊攥着護照,一刻都不曾松手。
手機震動了一下,是沈季秋發來消息,“都準備好了?”
“嗯。”
“不想去的話,現在還來得及。我說過,顧尋不一定會等你那麼久。”
路時年怔愣了一下,低頭看着手上那枚戒指,圈銀戒泛着朦胧不真切的光。又看着懷裡抱着的作品集和介紹信,沉默了一會。
過了許久,沈季秋的手機震動了。
沈季秋瞥了一眼亮起的屏幕,淡漠的眸子閃過一絲玩味,唇輕挽起,收回視線,繼續認真地雕刻着手裡的作品。
路時年回的消息隻有四個字——
“我不後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