勞德·杜肯則表示所有黑手黨都由他弟弟傑勒·杜肯一手培養,他本人并不知情,一直以為那些隻是弟弟雇傭的保镖團體。
随後他保證之後會配合調查,絕不徇私,哪怕需要大義滅親,他也在所不辭。
代曜知道勞德·杜肯的手不可能完全幹淨,他這麼做更有可能是自斷手足,以保全集團主體。
發布會結束後,俞蒙第一時間發表聲明,說如果杜肯集團不妥善處理此事,給公衆一個交代,治安局将考慮終止與其之後的合作,更換新的武器供應商。
杜肯集團是世界知名大企,與其割席需要一定魄力。
代曜挺佩服俞蒙的。大多數領導在離任前的過渡期都會盡量追求平穩,他處理K的事時,卻沒有選擇息事甯人,而是積極與第九區交涉。
那個叫玄绀的幫派統領第九區時間不長,并不想和紅雨八個區爆發大的沖突,很快把肇事者交了出來。
肇事者叫趙清呈,二十多年前曾在杜肯集團研發部門的義體試驗室工作。
代曜本以為他就是私自幫助柯道熙進行義體改造的研究人員,但之後得知不是。
趙清呈沒有插手過柯道熙的改造,他進入杜肯集團後,從普通員工到試驗室帶頭人,一路都很順利,前途一片大好。
而他離開杜肯,也不是被開除,而是自己遞交的辭呈,時間在柯道熙死後一年。
趙清呈承認了自己做的所有事,但始終沒有交代真實動機。
治安局通過基因比對,發現他和勞德·杜肯之間存在血緣關聯,兩人是父子關系。
私生子慘遭抛棄懷恨在心,隐匿多年伺機報複親生父親,聽上去是個很好的解釋。
但他和柯道熙之間發生了什麼,他為什麼要借柯道熙的身份複仇,依舊未知。
在治安局啟用催眠手段之前,趙清呈像要誓死捍衛自己識海的神聖性似的,啟動提前設置好的程序,燒毀了自己的電子腦,把自己燒成一個神志不清的傻子,記憶颠倒錯亂、真假難分,很難從他嘴裡審出有價值的信息。
趙清呈被押到局裡臨時監獄的當天下午,代曜剛好出訓練室。
趙清呈整個人像捆幹柴,代曜經過他身邊時,他仿佛突然被人點着了火似的,向代曜撲過去,嬉笑着叫喊:“老大!你去哪了老大,我找了你好久終于找到你了哈哈哈哈……”
這時代曜看清了他的臉,是張嚴重的苦相,眉心有道很重的川字紋。
機器衛士把犯人束得更牢,旁邊的同事提醒代曜:“小心,他已經神智不清了。”
代曜避開了些,越發好奇趙清呈的動機。
就血緣而言,趙清呈才是杜肯集團貨真價實的少爺,如果他對生父恨之入骨,應該也會恨搶了自己位子的柯道熙。
他用柯道熙的身份作亂,是想毀掉對方嗎?柯道熙人已經死了,他可以毀的隻有名聲。
而從現在的話題風向來看,趙清呈做到了。柯道熙現在已經變成了貪心不足、作法自斃的代名詞。
指揮部還在收尾調查,但具體的個中原由,隻有趙清呈和杜肯的人自己知道了。
K事件引發一些連鎖反應,傑勒·杜肯锒铛入獄,一些舊事也被起底。
二十年前杜肯集團生産出的大批義體合格率不達标,卻依舊獲得了許可證,并流入市場,留存在相關部門的資料還被銷毀了。
杜肯集團采取了所有可能的補救措施,架不住已經失去大部分輿論支持,加之好幾個對家企業一同發力,最後杜肯落了個元氣大傷。
聯邦議會中需要有人為此事負責,暗中湧動的一部分勢力随之垮台。
治安局内部也緊鑼密鼓開展自查。
先前K的IP地址洩露出去的事非同小可,督察部一連多天進行高強度審查,所有參與過K事件的人員都被叫去談話,測謊儀全程陪同,不會放過任何一個細微的謊言,代曜幾乎能看見治安局大樓上籠罩着厚重的烏雲。
他經常聽說有人豎着走進審訊室,幾個小時後被橫着擡出來。
這天,代曜收到通知,讓他十分鐘後去12103審訊室。
終于輪到他了,他知道就算沒有審查,自己近期也一定會被找。
上次在衆人面前施展技能後,他被列為重點關注對象。
醫療中心安排了各種檢查,代曜不擔心,知道他那系統别的不會,就是會藏,每次動靜大點,它能啞大半天,問就是被吓休眠了。
他在紅雨裡獲得異能的原因尚未查出來,醫療中心推測是他那異于常人的S級潛能所緻。
代曜往電梯走,刻意走慢了點,思考自己還有沒有哪裡留下漏洞。
目前最大的漏洞,是他曾去過紅雨十區的東郊倉庫,那時他戴着手環,并不知道自己正在被監聽、定位。
可林溯以為他的手環是遺失的,說明自己那天的行程并沒有暴露。
随後代曜想起去第十區的時候,信号總是不好,或許能解釋這一點。
他來到12103門口,門恰好開了,裡面的治安員面如土色地走出來。
進去後,代曜在幾個督察部同事裡一眼看見林溯。
他大概剛審完人,周身的淩冽還沒來得及收起來。代曜和他對視一眼,霎時間以為自己置身雪原。
原來能讓人感到一夜入冬的,除了大雪,還有人的眼神。
代曜有點惴惴不安,尤其是林溯叫其他人都出去之後,他的不安就更濃了。
沒想到林溯單獨審他,難道他的嫌疑最大?
林溯兀自翻動着桌上的紙質資料,不看來人。
沒人招呼,代曜徑直在最近的空椅子上坐下,很自覺地指了指旁邊的設備:“得連測謊儀吧,林長官,這個要怎麼連?”
林溯擡眼看過來,擡起右手,食指向内勾了勾,示意他靠近。
這是要做什麼?他倆也不是能說悄悄話的關系吧。
但代曜還是把椅子推到離桌子最近的地方,臉上帶笑:“怎麼了嗎林長官?有事您張嘴,為您跑斷腿。”
林溯盯着他觀察了好半天。
代曜想旁邊的設備難道隻是擺設,真正的測謊方式就是這麼大眼瞪小眼?
他正納悶,林溯雙臂撐在桌上,傾身向前,那雙灰色眼睛湊過來,離得極近,仿佛雲霧缭繞的山巅。
代曜微微後撤,又想有什麼好心虛的,對方還能吃了自己不成?他偏不躲,看對方要幹嘛。
林溯越離越近,甚至突破社交距離,代曜睜大眼睛,幾乎能在對方眼裡看見自己的倒影,不禁屏住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