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曜停住。穿過來後他一直奔忙,忙着任務、适應、工作、訓練,沒有閑心思考這樣的問題。
而不論在哪個世界,他想要的都并非聲色權錢,也不是諸如尊嚴、成功或這樣過分缥缈的東西。
他想要的是家,或者家的感覺。就像萊頓曾寄放在安彌爾身上的那種歸屬感,是一種觸得到、不會跑的踏實。
可這一整個世界對他來說都是異鄉。
但這些他無法對别人說,隻能道:“我要錢,我要赢,行了嗎?”
“和這些無關。”林溯看着他的眼睛,好像那裡有答案似的,“你需要能讓你覺得安定的東西。”
工作原因,林溯見過很多第九區的人,知道他們一輩子過着怎樣混亂無序的生活。
可他限于生活範圍和慣常視野,即使調動所有認知,也無法想象出代曜要付出多少代價,才能走出第九區,到陌生環境裡紮根。
治安局需要給鄭千的死一個交代,他選擇停職,因為知道代曜走到今天不是件容易的事,經曆一點點波折,之前的努力就會付諸東流。
代曜似乎每天都挺高興的,但林溯看向他時,總覺得他像顆漂泊無依的浮木。
從林溯此刻的眼神裡,代曜知道對方懂得自己。
或許林溯并不知道他具體經曆了什麼,但他能看見他内心的寂寥,或者說其實他們同樣寂寥。
“到我這來,我給你想要的。”林溯道。
代曜發覺自己很難說不,定了定神,緩緩撥開他的手:“我沒有想要的,是你想要。”
林溯意外地沒有否認:“如果我說‘是’,夠不夠讓你坦誠?”
“你要多坦誠?”
“像你的體溫一樣坦誠。”
代曜這才意識到自己體溫有多高,像發了場高燒,緩緩道:“是,我沒辦法對你無動于衷。”
林溯不錯眼珠地看着他,聽他話語似乎是要妥協了,可又從他的表情中捕捉到一絲并非如此的意味。
代曜繼續說下去:“因為好看的皮相誰都喜歡,要是能夠親近,更是一種殊榮。”
“閉嘴。”林溯要聽的不是這些,“說你會到我這來。”
代曜移開目光,回想林溯審其他人時冰冷理性的樣子,他絕不會讓自己處于那種境地,于是他道:“我不會。”
他在心裡數着一秒、兩秒、三秒,等待林溯眼裡的眸光慢慢變冷。如果風不解意,戈壁灘上的火光燒得再熱烈,終究也會逐漸孱弱、歸于熄滅的。
林溯盯着他的嘴唇,想這張嘴說話太不中聽,不如重新封上。
“夠了,放開我!”
兩人幾乎要打起來,檢修人員的聲音在廣播裡響起,說已經排除電梯故障,正在恢複運行,讓他們不要慌張。
林溯倏忽睜開眼,嘴邊一陣刺痛,鹹腥味泛開來,他擡手按住代曜後腦,不管嘴唇是否被咬破。
代曜擡腿給了林溯一腳,終于在電梯門開之前脫離禁锢,在對方開口前先拿話堵住:“你的人生一帆風順,受到的挫折不多,有人忤逆你,覺得很新鮮吧。可也隻是新鮮了,你受不了被拒絕,本質還是強迫别人。”
林溯說了句什麼,他沒聽見,出電梯直走,迎面撞上祁鳴爍。
祁鳴爍見他一臉不甘和怒意,一身制服全亂了,脖子側邊一塊淤痕,嘴角還有血,擔憂道:“哥,你受傷了!”
代曜頭也不回:“他也沒好到哪去,你不如去關心他。”
祁鳴爍沒有過去,隻圍着代曜問東問西。
“都說了我沒事!”代曜意識到自己聲量過高,語氣緩和下來,“對不起,我是沖我自己。”
他自己生自己的氣,明明可以盡量平靜禮貌地拒絕掉對方,他為什麼非要說狠話傷人呢?
“沒關系的,哥,我知道你現在不痛快。”祁鳴爍道,“是不是誤會什麼了,我去解釋吧?”
祁鳴爍看向他身後,林溯站在電梯口,拿拇指抹了抹嘴唇,擦掉嘴邊的血,陰郁看向代曜背影。
“沒事的,祁,這事本來和你沒關系,把你卷進來是我不對,對不起。”代曜按按眉心。
祁鳴爍:“可今天不說,明天林長官就停職了啊,短期内不會來局裡,之後想說也找不到機會了。”
原來已經到了下個月,代曜擠出一個有點勉強的笑:“那正好,眼不見心不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