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後幾天林溯都沒露面，代曜每日照常訓練、在紅雨執勤、配合技術組研發插件，偶爾參與一下梁新葉的事。

梁新葉不是被人綁架，而是離家出走。

這位少爺離家第一件事就是去找許硯，許硯心眼子多一點，把他藏在一個大紙箱子裡，僞裝成生活垃圾掩人耳目運走。

先遣隊查到這個後，立即把許硯抓捕起來了。

他和梁新葉的關系很難定義。他們之前是一個學校的，但僅僅是認識，真正熟悉起來，卻是在許硯辍學之後。

許硯辍學後各處打工，除了在雨城的飯店當服務生，更多時候在紅雨裡做兼職。

紅雨是個巨大的虛拟社區，每天人流量巨大，非常便于打廣告、搞推銷。

許硯的兼職之一，就是在紅雨裡想辦法引流，銷售螢石産品。但他性格比較沉悶，不擅長和陌生人打交道，隻好試着先從認識的同學那裡起步。

“那麼多同學，你為什麼選中梁新葉？因為他家裡比較富裕？”祁鳴爍問許硯。

其實對于這個問題，治安局已經有了大緻的猜測。他們查過梁新葉的各類資料，發現一個異常，梁新葉雖然是Alpha，但他定制的螢石插件卻全是Omega的信息素效果。

許硯：“我沒有選他。剛開始我問同學需不需要螢石，問了幾個，就因為難以啟齒問不下去了。梁新葉應該是從别人那裡聽說了吧，他過來找我問螢石。他那時候剛分化，說自己的信息素太刺鼻，後來聊得多了，我發覺他其實是……不想當Alpha。”

這一回答符合治安局的預想。梁新葉是一名跨性别者，他生理性别為Alpha，但心理性别是Omega。人對自己總有不滿意的地方，有人覺得自己個子不夠高，有人覺得自己鼻子不夠挺，梁新葉是接受不了自己的性别。

治安局向梁新葉的父母确認這件事，他們極力否認，表示那不過是梁新葉青少年時期好奇心旺盛、愛标新立異，覺得換個性别很新潮。

祁鳴爍提醒他們：“但據我們所知，梁新葉在還沒有分化的時候，就表現出了對Alpha性别的厭惡。而且如果他隻是想體驗其他性别，在紅雨裡就能實現，您二位家裡也有這樣的條件。”

如果不追求更高質量的效果，登陸紅雨的設備并不昂貴，甚至可以說廉價，但裡面的辦公項目、娛樂體驗和個人服務卻有各種各樣收費标準。像更改虛拟形象這樣的事再常見不過，非公職人員隻要費用到位、不觸碰法律底線，高矮胖瘦随心所欲。

“他可以在紅雨市做一個Omega，而在雨城維持原樣，可他在很多醫院的咨詢頁詢問過變性手術的細節。梁先生，請您務必提供最真實的信息，那樣對我們之後的調查會起到很大的導向作用，也能盡快幫您找到令公子。”祁鳴爍道。

梁遠非常生氣：“我兒子我了解，他以前正常得不能再正常！都是他身邊那幾個朋友把他帶成這樣！那姓許的小子不是被捉起來了嗎？你們為什麼不問他？”

對許硯的問詢也沒有中斷，許硯道：“……梁新葉經常說，他讨厭自己的氣味，甯願打一輩子抑制劑。可就算是最好的抑制劑，用的時間太長，信息素也會紊亂的。”

祁鳴爍：“所以他想更改自己的性别，他離家出走也跟這個有關，對嗎？”

許硯沉默，代曜本來隻是路過一下，這時忍不住了：“在沒有相關資質的地方做變性手術風險有多大，沒命都有可能，他腦子發熱想不明白，你也不清楚嗎許硯，你這樣到底是幫他還是害他？”

他這幾天心情不佳，不說話還好，但凡開口說話，就有種不顧他人死活的直接。

許硯仍不說話，祁鳴爍對代曜道：“沒事，哥，何隊他們已經縮小範圍逐一排查了，要不了幾天就能查到。”

代曜出去的時候，聽見身後許硯道：“第八區，他在第八區。”

祁鳴爍追問下去，代曜沒繼續逗留，他還忙着執勤。

值完勤，又上模拟器完成幾組機甲對戰，到了晚上，代曜準備把電子信箱整理整理就下班。

信箱一連多天沒有打開過，積壓了一些未讀郵件。他正随意浏覽，删掉垃圾郵件，猛然在發件人那一欄看見“林溯”兩個字，心髒像被紮了一下，又浮起一絲期待。

等看過日期，他又把那份沒由來的期待按下去，郵件是很久前發的了，應該不會有什麼實質性的内容。

打開信件，裡面一個字也沒寫，隻有一個附件。代曜把文件包下載下來，點開後彈出一個框，需要輸入密碼。

他随便輸入幾個密碼，都顯示失敗，盯着密碼位數看了一會，想到什麼，從抽屜裡找出那張機械小狗的圖紙，攤開來看。

圖紙的不同位置标記着一些數字，他按順序記下來，得到一串數列，補全相應位數之後，輸入密碼框。

文件包順利打開，裡面衆多文檔按日期分門别類，代曜挑了一個打開，發現是自己相應日期的訓練數據，邊欄密密麻麻全是批注。

林溯不忽略任何一點瑕疵，他的批注嫌棄裡透露出刻薄，諸如“開機甲不是開賽車”“下次直接挑窗出去會更快”“射擊的時候醒醒”這種話俯拾即是。

放到以前，這些一定能極大激起代曜的逆反，他甚至會回一封郵件，第一行表示感謝，中間幾十行全用來吐槽對方有多龜毛，并在結尾明令禁止這種視奸。

可此時此刻，代曜隻覺出一股遲來的難過，仿佛鈍刀切割。

文件是實時更新的，創建人可以遠程添加新文檔，而最近一次更新，正好是林溯停職前一天。

代曜反複刷新幾次，沒有多出其他文檔。

他知道這是必然的。嚴苛通常與自尊和驕傲相連，對于有這些特質的人來說，顯露的真心一旦受到半分輕賤，就不會再有第二次。

是他自己放棄了，他無冤可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