腦海中不斷浮現長廊上兩人攜手相視的模樣,她甚至在懷疑,那些情熱難耐之時,陛下喚着的到底是“鸾鸾”,還是“阮阮”。
一旦疑心起,平地起波瀾。
恰逢此時,陛下一道禁足的聖旨送到了坤甯宮,并将那個通風報信的小太監在衆目睽睽之下活生生杖斃。
皇後娘娘花容失色,起身接旨時竟從寶座上直愣愣摔了下來。
皇帝體恤皇後身體欠安,将一應後宮事物都交給了兩位貴妃。
昔日熱鬧的坤甯宮變成了如冷宮般的存在,風光無限的皇後娘娘終日隻能坐在輪椅之上,心緒猶比深秋更為凄涼、幽怨。
冷清的坤甯宮外往東行去的壽康宮,卻是日日歡聲笑語、歌舞徹夜未停。
太後娘娘的今年的千秋節,是陛下親政後第一次為母後籌辦,自然比往年更為隆重。
阮阮早前收了太後娘娘的厚禮,既然人還在宮中,自然要備一份禮。
另外,哥哥已經入京。
一個出不去,一個進不來,至今未曾見面。
聽聞太後千秋節,重臣勳貴都能入壽康宮賀壽,她正好借這個機會見一見哥哥。
隻是如今身份尴尬,她要以什麼名義去賀壽?
“殿下的儀仗到了,”李徽容正從東暖閣看診回來,“殿下傷重去不了,請你替他給太後賀個壽。”
“這麼多日,他沒見好嗎?”
阮阮思及他當日面色青灰,胸口的鮮血,心裡有些不舒服。
李徽容未有言語,神色一如既往地淡,放下醫箱,便收揀她在曬的甘草、黃芪去了。
成王殿下重病,卧床不起,連李神醫都束手無策,這如今在宮裡已經不是秘密。
宮裡朝堂的風向總是變得很快,陛下愈來愈大權在握。
阮阮自那日後就不曾踏出過清波院,但這些消息止不住地往耳朵裡鑽,想不知道都不行。
等到了壽康宮,轎攆卻沒有先去正殿。
“姑娘,陛下派人傳過話,有個人想請您見一見。”雪莺扶着她下轎攆時悄悄說道。
阮阮心頭一跳,錯愕之下多看了一眼雪莺。
壽康宮西配殿的後堂有一處奴婢宮人的居所,雪莺扶着她往裡走,一路冷冷清清,不似前頭千秋熱鬧。
“姑娘,人在裡面,陛下吩咐了至多一刻鐘。”
話畢,将深棕色木門推開,阮阮隻身踏入。
房内窗戶緊閉,粉塵飛揚,東邊主位下跪着一名男子,虎背蜂腰,筋骨剛強,隻是手上腳上都綁着鐵鍊。
阮阮走到主位落座,眉頭緊鎖,目露恨意,“擡起頭來。”
那人名為馮烽,從前深受林府大恩,為林府暗衛之首,林府傾覆後,一直效命于陛下。
隻是當時陛下年紀尚小,且要與林氏切割,他們這股力量便一直抓在溫凜手中。
馮烽擡頭看向堂上貴人,雙眸猛地一縮,帶着不可置信的神情,重重地磕了三個響頭!
“主子萬安!奴才罪該萬死,才讓主子落入成王手中!是奴才保護不周!”
這一番動靜,怪驚人的。
阮阮穩住心神,想來這人把自己錯認成林熙了。
她垂下眼,也不拆穿,目光淡淡地落到他跪着的背脊上,“知道今日讓你來做什麼嗎。”
馮烽雙手撐地,蓬勃的肩胛骨隆起,擲地有聲,“是請罪!前些日子,奴才事情辦地不幹淨,在江上露了痕迹,連帶着暗衛兄弟們也受奴才連累,奴才一人死不足惜!請主子饒他們一命!”
“殺了什麼人。為何要殺。”
“也是個林府舊人,溫凜大人傳遞上命,令我們兄弟在其離京時實施暗殺。”
“誰的上命!”
馮烽一時沒有回答。
阮阮心内膠着,面上鎮定,端起桌上的熱茶,徐徐飲了一小口,嫣紅的唇脂印在青花瓷的杯盞上。
“馮烽,你吃着林氏的飯,卻要給溫凜當刀嗎。”
馮烽擡起頭來,自從那日刺殺後,便有數股力量在追查。
他知道恐怕那次任務可能殺了不得了的人。
“主子!當日的密信上蓋的是皇後印。密信當日并未銷毀,秘密藏在積栀巷裡。”
“哐”地一聲,杯盞重重擲于幾案上,“真當我昏聩嗎,你們會聽命于皇後!她算你們哪門子主子!”
馮烽見瞞不住,将其餘實情道了出來。
“主子說得對!看到密信時,奴才也心存疑惑。但後來得知,那位舊人知曉溫大人曾參與先太子謀逆案,奴才就知道其中有溫大人的私心。皇後與陛下本為一體,既然有皇後的旨意,我們也不好拒絕。”
竟然是這樣嗎?!
阮阮心跳如雷,頭腦發脹,整個人險些撐不住。
怎麼還有這樣的内情,若他所言為真,溫凜這麼多年竟然安全地隐在人後,甚至時不時出現在殿下左右。
阮阮并未完全相信,畢竟按照年歲推算,他那時不過十五六,能有如此深沉的心機嗎?!
她按着圈椅扶手站了起來,欲往外行去。
地上的馮烽膝行幾步,阻住她的去路。
“請主子救奴才一命!奴才定當萬死以報!”
阮阮沒有理會,徑直往大門行去,隻是世事不如人意,雕花黃梨木門“吱呀”一聲,竟從外邊被推了進來。
隻見一襲白衣靜立一側,袖中銀刃閃過一縷森冷的寒光。
阮阮的腳步猛然頓住,瞬間被釘在原地。